离了京城,越往北行,景象便越发荒凉。官道两旁,良田渐稀,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抛荒的野地,枯黄的杂草在秋风中瑟瑟抖动,如无数垂死之人的手指,伸向灰蒙蒙的天空。风卷着沙尘,扑打在车帘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大地在低泣。偶有村落,也多是断壁残垣,土墙坍塌,茅屋倾颓,灶台冷寂,仿佛被岁月遗弃的坟场。衣衫褴褛的流民三三两两,如同失巢的蚂蚁,沿着道路茫然前行,脚步虚浮,眼神空洞。他们肩扛破包袱,怀里抱着瘦弱的孩童,偶有婴儿啼哭,声音嘶哑,转瞬便被风吞没。看到赵宸这支虽不奢华却队伍齐整的车马,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畏惧,随即便是麻木的死寂——那是一种被苦难磨平了所有情绪的绝望。
赵宸坐在马车中,掀开车帘,默默注视着窗外的一切。车帘是深青色的粗布,边缘已有些磨损,是他特意吩咐不换锦缎,为的是不显张扬。他指尖轻抚着帘布,指腹感受着粗粝的纹理,如同触摸着这片土地的伤痕。窗外,一片片田地龟裂如蛛网,沟渠干涸,连野狗都瘦得皮包骨头,在路边啃食着不知名的腐物。他的脸色沉静如古井,唯有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记得上一世,安平县便是这般模样,而他,正是从这里开始,一步步被构陷、被流放、被斩于菜市口。这一世,他回来了,带着前世的记忆与不甘,誓要将这腐朽的秩序,亲手撕碎。
李德全骑马护在车旁,玄色劲装被风鼓动,像一面不倒的战旗。他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发白,随时准备出鞘。他鼻翼微动,嗅着风中的气味——除了尘土与腐草,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尸臭,让他眉头紧锁。夏荷则坐在另一辆马车中,手中捧着一卷《安平风土志》,却并未翻阅,而是透过车窗,细心地将沿途所见——荒田亩数、流民规模、大致状态——默默记在心中,指尖在袖中掐算,已开始为后续的赈济与安置做准备。
三日后,安平县的界碑出现在视野中。那石碑歪斜,布满青黑苔藓,字迹模糊,仿佛也承载不住此地的贫瘠与颓败。界碑之后,景象更为不堪,官道坑洼不平,车轮碾过,颠簸如舟行浪涛。路旁甚至可见倒毙的饿殍,尸身蜷缩,衣不蔽体,乌鸦在头顶盘旋,啄食着腐肉,发出“咔嚓”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王爷,前面就是安平县城了。”李德全策马靠近车窗,低声道,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铁锈般的杀意。
赵宸抬眼望去,只见一座低矮的土黄色城墙匍匐在灰暗的天色下,像一头垂死的巨兽,喘息微弱。城墙多处破损,裸露的夯土被雨水冲刷出沟壑,城门楼更是摇摇欲坠,木梁腐朽,瓦片零落,门扇半开,如同张着一口缺牙的嘴。城门处,并无守军,只有十几个面黄肌瘦、穿着破烂号衣的兵丁缩在墙角打盹,怀里抱着生锈的长矛,脸上毫无生气,对于他们这一行人的到来毫无反应,仿佛连警惕的力气都已耗尽。
车队径直入城,城内街道狭窄,青石板路被污水浸泡得发黑,沟渠堵塞,臭气熏天。两旁店铺大多关门闭户,门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偶有开门的,也是门可罗雀,掌柜趴在柜台上打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与绝望的气息,混杂着劣质煤烟与烂菜叶的酸腐味。百姓们面色菜黄,眼窝深陷,看到车队,也只是懒懒地抬一下眼皮,便又缩回各自的角落,像一群被驯服的牲畜,早已习惯了被践踏的命运。
县衙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街道尽头,朱漆大门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灰白的木纹,像一张被撕去面具的脸。两只石狮子也缺牙断爪,一只眼珠碎裂,另一只前爪断裂,歪斜地趴着,显得有气无力,仿佛连守护衙门的尊严都已放弃。
然而,与衙门口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衙内隐隐传来的丝竹之声与嬉笑喧哗。那乐声是欢快的琵琶与笛子,曲调轻佻,竟是《春江花月夜》的变奏,与这满城死寂格格不入。酒肉的香气混着脂粉的甜腻,从门缝中溢出,像一记耳光,抽在饥寒交迫的百姓脸上。
赵宸眼神一冷,示意车队停下。他并未穿着亲王冠服,只一身寻常墨色锦袍,腰束玉带,不显奢华,却自有一股沉敛之气。他带着李德全、夏荷以及张远、周远、李毅三人,径直向衙门口走去,脚步沉稳,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像一声声宣告。
“站住!什么人?”一个歪戴着帽子的衙役醉醺醺地拦住去路,满脸油光,眼白泛黄,满口酒气,手中还拎着半壶浊酒。
李德全一步上前,也不废话,直接亮出靖安王府的鎏金令牌,低喝道:“靖安王殿下驾到,还不让开!”声音如刀,劈开酒气。
那衙役愣了片刻,待看清令牌上“靖安”二字与王府徽记,酒醒了一半,连滚爬爬地冲进衙内通报,连帽子都跑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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