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忠的魂魄还站在竹筐前,手指停在第二竖的中途,头偏着,目光直直望向门外。丁浩的心跳压着呼吸的节奏,没有动。那不是错觉,也不是记忆残留——魂魄的注意力从未如此清晰地锁定在一个方向。
他缓缓站起身,脚步轻移,靠近工作台边缘。指尖触到放大镜的金属框,拿起来,又从抽屉里取出卡尺。沈墨察觉他的动作,走近几步,声音压得很低:“你看到什么了?”
“断篾。”丁浩蹲下身,将放大镜对准竹筐破损处,“三根,切口角度一致。”
光线斜照进来,落在断裂的篾条上。丁浩调整角度,看清了切面——平滑、倾斜,约莫四十五度,像是被某种厚重刀具快速划过,而非挣扎中断或自然折裂。
“老匠人修竹,讲究垂直截断。”丁浩低声说,“这种斜口,不符合习惯。”
沈墨皱眉,立刻叫人取来林永忠过往的作品样本。翻查库存时,一叠旧照片被摊开在桌上:三十年来的竹编器具,无论大小,断口清一色平整垂直,连毛刺都处理得一丝不苟。
“他从不用斜切。”沈墨合上相册,“这不是工艺失误。”
“是外力干预。”丁浩把卡尺贴上断面,记录数据,“而且用的不是篾刀。篾刀薄而锋利,切口会窄。这三根断篾的宽度和刃痕走向,更像是柴刀一类的重刃工具造成的。”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警员通报,林木已做完笔录,正在等待放行通知。
沈墨看了丁浩一眼。丁浩没回应,只是低头盯着那截老楠竹。它被单独搁在原料堆旁,颜色深褐,截面油润,与其他新料明显不同。
他伸手摸去,指腹擦过竹节表面。几道细微刮痕嵌在纹理间,不像是运输磨损,倒像曾被某种工具反复刮削。
“采集纤维样本。”丁浩将竹段递给技术员,“重点比对林木常用工具上的残留物。”
沈墨立即下令调取林木工具箱。不到二十分钟,反馈传来:其柴刀刃口附着植物纤维,显微结构与老楠竹表层完全吻合。更关键的是,纤维中检测出微量桐油成分,与“经纬阁”所用油料一致。
“他动过这根竹子。”沈墨收起报告,“而且是在这里处理的。”
丁浩却没松口气。魂魄的动作还在他脑子里回放——三横两竖,敲“福”字,然后突然停顿,转向门口。那不是恐惧,是警觉。就像一个人意识到危险临近,却来不及反应。
他闭眼,掌心轻贴空气,再次触碰林永忠的魂魄气息。这一次,他不再被动接收画面,而是主动引导:“最后一次修整竹料,是什么时候?谁来了?”
意识沉入黑暗。
灯火昏黄。林永忠坐在后院小棚下削竹,手稳而慢。墙角炉子上,桐油正微微冒泡。忽然,院门轻响。一道人影翻墙而入,肩扛麻袋,落地无声。
是林木。
他蹲在柴堆旁,从麻袋里抽出几段染成深褐色的楠竹,逐根塞进缝隙。接着,他拎起油壶,往炉中桐油倒入半勺粉末,油面泛起一层金属光泽,像水银浮动。
林永忠没发现。他背对着院子,专注在手中篾条上。
林木静静看了片刻,转身离去,动作轻巧,像常来常往的人。
画面中断。
丁浩猛地睁眼,胸口起伏。他看向沈墨:“他不止送了一次料。案发前三天,每晚十点到十二点,他都偷偷回来处理竹子。桐油里加了东西,不是普通的防腐剂。”
沈墨眼神一凛:“监控呢?”
“巷口有摄像头。”丁浩站起身,“邻居说他清晨送货,可那只是掩护。真正的行动在夜里。”
沈墨当即拨通电话,指令外围警员调取青竹巷南北路口的夜间录像,重点排查林木出入记录。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坊内安静下来,只有技术员走动的脚步声。丁浩重新走到竹筐前,仔细观察“福”字周围的补篾位置。那根松动的篾条被取下后,底下露出一小片刻痕——极浅,像是用刀尖匆匆划下的符号。
不是字,也不是纹路。
像一个编号。
他掏出手机,拍下痕迹,放大对比。三横两竖的排列方式再次浮现,与设计图上的暗格结构完全一致。
“这不是装饰。”丁浩喃喃道,“是标记。他把箱子的设计藏在修补的篾条下面,提醒后来人注意这个结构。”
沈墨走过来,听完分析,脸色愈发凝重:“如果林永忠发现了这层暗格的真实用途,或者察觉桐油异常……他就成了必须清除的人。”
“而林木知道他孤身一人。”丁浩接口,“好下手,也没人作证。”
正说着,警员快步进来:“监控调到了。林木在过去五天内,凌晨十一点至十二点之间,三次出现在青竹巷后巷入口。每次停留约四十分钟,形迹隐蔽。最后一次是案发前夜。”
沈墨握紧手机:“足够了。申请搜查令,全面检查他住所和运输车辆。”
丁浩却没动。他的目光仍停留在那截老楠竹上。魂魄依旧蹲在原地,手势重复着三横两竖,但这一次,它的左手缓缓抬起,指向屋角那只桐油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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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刚才,丁浩分明看见,魂魄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像是在强调什么。
他走过去,掀开桶盖。气味正常,油面平静。他伸手探入,指尖触到底部沉淀物——除了常见的树脂颗粒,还有一层细粉状物质,粘附在桶壁内侧。
他刮下一点,放在光下看。颗粒呈暗灰色,不溶于油,质地坚硬。
“这不是桐油添加剂。”丁浩说,“是金属粉。”
沈墨接过样本袋:“可能是铅粉或铁屑,需要化验确认。”
“但它混进了油里。”丁浩盯着桶底,“而且只在最近这批出现。林木不仅处理了竹料,他还污染了桐油——也许是为了让箱子在特定条件下产生反应,或者……掩盖某种痕迹。”
沈墨沉默片刻:“如果这箱子最终要藏的东西怕潮、怕氧化,用含金属粉的桐油密封,反而能形成保护层。”
“也可能。”丁浩低声说,“是用来干扰检测的。比如,掩盖气味、阻隔信号,甚至是触发某种机关。”
两人同时想到那个定制箱的用途。
三层暗格,承重强,材料特殊,工艺隐秘。
这不是普通容器。
林木要藏的,绝非寻常之物。
沈墨正要下令封存桐油桶,丁浩忽然抬手制止。他的视线锁在桶沿内侧——一道极细的划痕,呈斜向切入,深度均匀,边缘光滑。
和断篾的切口,如出一辙。
“这桶被人动过。”丁浩指着痕迹,“用的还是那把柴刀。不是为了破坏,而是取样,或者……测试。”
沈墨立刻安排提取划痕处的微量残留。
就在这时,魂魄的动作变了。
它不再重复三横两竖,而是缓缓站起身,面向丁浩,右手平伸,掌心向下,慢慢压低,做出一个“覆盖”的动作。接着,它指向地面,又指了指自己的嘴,仿佛在说:埋下去,不能说。
丁浩心头一震。
“它在警告我们。”他声音低沉,“那箱子没做好,但东西已经不在这里了。林木拿走了半成品,或者……转移了目标。”
沈墨盯着魂魄的方向,虽看不见,却感受到气氛骤变。
“如果箱子没完成,他为什么还要杀林永忠?”
“因为老头知道了太多。”丁浩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他知道材料异常,知道桐油不对劲,甚至可能猜到了用途。林木原本只想让他做箱子,结果他起了疑心——这就必须灭口。”
沈墨攥紧拳头:“现在的问题是,箱子去哪儿了?里面要藏的又是什么?”
丁浩没回答。他弯腰拾起那段老楠竹,指腹摩挲着表面的刮痕。这些痕迹太规整,不像随意切割,倒像某种编码方式。
三道横向刮痕,两道纵向磨损。
又是三横两竖。
这不只是结构图,是密码,也是标记,更是林永忠最后留下的线索。
他抬头看向工作台角落的设计草图。那张标注“客户定制”的小箱图仍在桌上,线条潦草,却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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