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的手指还停在车门把手上,那道裂痕消失得无影无踪。司机推开车门,冷风灌进来,他才缓缓收回手,跟着沈墨下了车。
市局后巷的地面湿漉漉的,昨夜的雨没留下积水,却让空气沉得发闷。丁浩站在档案室侧门外,没急着进去。他的指尖贴着外套内袋,玉片还在,温着,像一块埋在灰烬里的余热。
“新案子。”沈墨递来一张现场照片,边走边说,“光影阁暗房,死者郑同德,五十岁,开老相机维修铺的。初步判断是哮喘发作,随身药瓶空了,人倒在工作台前。”
丁浩低头看照片。暗房角落堆着显影盘,铁皮柜半开,一卷底片垂在边缘,像是被人匆忙抽出来又没拿稳。
“家属报案说他三天没回家,房东撬门发现的。”沈墨声音压低,“但店里没有打斗痕迹,也没外人进入的迹象。法医初步认定自然死亡,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丁浩没应声。他记得昨晚桥上那个亡魂离去时的轻响,像某种告别的余音。现在,又一个死者的沉默正从照片里渗出来。
他们穿过几条窄巷,抵达“光影阁”时,技术队刚收起勘查灯。店铺临街,门脸不大,挂着褪色的红黑相间遮光帘。沈墨出示证件,警戒线被拉开一角。
暗房在里间,灯光极暗,只有一盏安全灯泛着暗红。丁浩跨过门槛,脚步微顿。空气里有股陈年胶片的酸味,混着一点金属锈蚀的气息。他不动声色地将左手贴向门框,玉片微震,一丝极细的牵引感顺着指尖爬上来——有人在这里停留过,执念未散。
他目光扫过工作台。放大机开着,镜头朝下,底片夹空着。旁边的铁皮柜上了锁,但最下层抽屉微微错位,像是被人用力塞过东西又没关严。
“死者随身携带的哮喘喷雾是空的,最后一次使用时间无法确认。”一名技术人员头也不抬地说,“现场没发现他人指纹,门窗完好。”
丁浩蹲下身,假装查看抽屉缝隙。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柜角,闭眼一瞬。那股牵引骤然清晰——一个模糊的人形站在放大机前,反复将同一张底片塞进卡槽,又抽出,再塞进去,动作机械,带着焦躁。
是郑同德的魂魄。
他屏住呼吸,等技术员转身离开,迅速伸手触碰那虚影肩部。一瞬间,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紧接着是金属挂件碰撞的轻响,像是相机配重块敲在桌角。画面晃动,一个背影站在门口,穿着深色夹克,胸前挂着尼康F2的老式挂绳。那人回头,没露脸,只听见一句低语:“把快门拆了,那张片子不能留。”
记忆戛然而止。
丁浩收回手,指尖发凉。他站起身,走到铁皮柜前,盯着那条缝隙。魂魄不断指向这里,不是偶然。
“沈队。”他开口,声音平稳,“这柜子平时放什么?”
沈墨走过来,“据家属说,贵重零件和未交付的相机都在里面。登记簿在前台,但记录很乱。”
“有没有可能,他最近修过特别老的相机?”丁浩问,“比如三十年代的莱卡?”
沈墨皱眉,“你怎么知道?”
“直觉。”丁浩避开视线,“这类老师傅,一般会把高价值维修单独记档。如果真有这种客户,对方很可能最后见过他。”
沈墨看了他一眼,没追问,掏出对讲机联系市局调取近期维修记录。
丁浩退回暗房角落,靠墙站着。安全灯的红光映在墙上,像一层薄血。他知道沈墨不信直觉,但他也清楚,每次自己说“可能”“也许”,沈墨都会查——哪怕只是为了排除。
十分钟后,对讲机响了。
“查到了。”沈墨回过身,“案发前三天,有个叫田凯的送来一台1930年产莱卡M3,备注写着‘急需更换快门组件’。登记照显示,他当天穿深色夹克,胸前挂着相机挂绳,型号正是尼康F2的复古款。”
丁浩的心跳慢了一拍。
和记忆里的影像吻合。
“人呢?”他问。
“暂时失联。手机关机,住址是临时租的短租房。”沈墨眉头拧紧,“上级催结案,说是自然死亡,但这个时间点,这个人,太巧了。”
丁浩没说话,慢慢走近铁皮柜。他伸手拉开那扇未关严的抽屉,里面整齐码着几个工具盒,最底下压着一本薄册子,封面写着“配件更换日志”。
他翻开第一页,纸张发黄,字迹工整。翻到最近一条记录:
【4月3日,莱卡M3,客户田凯,快门组件更换申请已受理,待备件到货。】
日期正是案发前三天。
“快门……”丁浩低声重复。
沈墨站在他身后,“你怀疑,这张底片和快门有关?”
“不是底片。”丁浩摇头,“是快门本身。那人要他拆的,不是零件,是证据。”
沈墨眼神一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警员探头,“沈队,家属来了,在外面吵着要看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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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阴魂委托簿请大家收藏:()阴魂委托簿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让他们等五分钟。”沈墨说完,转向丁浩,“你先出去,别让他们看见你。”
丁浩点头,却没有立刻动。他盯着日志本上的名字,田凯——两个字写得平直,收笔利落,像习惯掌控节奏的人。
他合上本子,放回原处,手指在封面上轻轻划过。玉片忽然一烫,仿佛被什么东西擦过。
他猛地抬头。
放大机旁,那团模糊的魂魄又出现了。这次,它不再重复塞底片的动作,而是缓缓抬起手,指向铁皮柜深处,嘴唇微动,无声说了两个字。
丁浩看懂了。
**快门。**
他立刻拉开最底层抽屉,翻到底,摸到一个金属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枚拆下的快门组件,边缘沾着暗褐色污渍,像是干涸的液体。
“沈墨。”他声音低沉,“这不是普通维修件。”
沈墨接过盒子,凑近看,“这是……血迹?”
“我不知道。”丁浩盯着那枚快门,“但有人特意来取走它,失败了。所以杀了他。”
沈墨沉默两秒,抓起对讲机,“通知技侦,立即提取这枚组件上的生物残留,优先比对DNA。同时发布田凯的协查通报,列为重大嫌疑人。”
对讲机回应声响起时,丁浩退后一步,靠在墙边。魂魄依旧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日志本上,然后,一点点消散。
他知道,它在等下一个能看见真相的人。
沈墨挂断通讯,看向他,“接下来怎么办?”
丁浩没回答。他的手指再次贴上玉片,那股温热仍在,却多了一丝滞涩,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他忽然想起记忆里的消毒水味。
那种气味,不该出现在暗房里。
除非——
“医院。”他开口,“田凯可能和医院有关。那股味道太浓,不是随手能沾上的。”
沈墨一顿,“你是说,他可能是医护人员?”
丁浩点头,“或者,最近去过太平间、手术室。”
对讲机突然响起:“沈队,刚调出田凯的社保记录——他上个月在市三院做过兼职器械消毒员,合同已终止。”
沈墨眼神一厉。
丁浩却没再说话。他的视线落回铁皮柜,那枚快门组件留下的空盒还敞开着,像一张未闭合的嘴。
他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真相已经浮出一角,而剩下的,藏在尚未显影的画面里。
他伸手,将空盒轻轻推回抽屉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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