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凌云志 第185章 夜色深沉谋算显 榜前恍然悔已迟

暮色四合，州衙渐渐沉寂下来。凌云那间位于衙署后巷的吏舍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窗外，初上的弦月被薄云遮掩，星光黯淡，唯有远处几声犬吠，更添几分夜的静谧与清冷。

“笃笃笃”，轻轻的叩门声响起。凌云起身开门，只见赵师爷披着一件深色斗篷，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既有几分轻松，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凌贤弟，还未歇息？”赵师爷脱下斗篷，自顾自地在案几旁坐下。

“师爷深夜到访，必有要事。”凌云为他斟上一杯温茶，不动声色。

赵师爷呷了口茶，暖意驱散了夜寒，这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感慨：“贤弟啊，今日前来，一是代王观察使向你道声谢。此番府试风波，虽起于微末，然结果……观察使大人未费吹灰之力，便得了这府试副主考之位。此职清要，非同小可，乃是将来图谋‘知贡举’（主持礼部试，即进士试）的绝佳跳板。观察使大人言道，此事，贤弟你居功至伟。”

凌云闻言，心中苦笑，面上却淡然：“观察使大人言重了。下官不过顺势而为，岂敢居功？只要对观察使大人前程有益，下官便心安了。”

赵师爷点点头，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这其二嘛，观察使大人也让老夫转告你，尽管放心。右参政那边，纵有千般不满，只要观察使在台州一日，便会尽力护你周全。你此番虽行事……嗯……略显激进，但初衷总是好的。”

听到这句承诺，凌云心中稍安。他知道，这是王知远对他这次“擅作主张”的一种安抚和肯定，也是对他价值的认可。他沉吟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笺，推到赵师爷面前：“师爷，既如此，下官便斗胆再进一言。这名单上的几人，皆是此次府试的士子，才学尚可，家境贫寒。若观察使大人阅卷时，能稍加留意，予其一线生机，便是莫大恩德了。”

赵师爷接过名单，展开略扫一眼，并未立刻答应，而是皱起了眉头：“贤弟，非是老夫推脱。观察使大人初掌府试，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此时便传出照顾特定士子的风声，恐于大人清誉有损。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他言语委婉，但拒绝之意明显。

凌云见赵师爷态度坚决，也不强求，微微一笑，又将名单收了回来，淡然道：“师爷所虑极是，是下官唐突了。此事便当未曾提过。” 他心中自有盘算，这条路不通，自有他法。

赵师爷见凌云如此爽快，反倒有些意外，又闲谈几句，便起身告辞，身影再次融入夜色之中。

送走赵师爷，凌云独自坐在灯下，眉头微蹙。此番谋划，虽意外助长了王知远的势力，但终究未能对右参政造成致命打击，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如同精心打磨的利刃，却只划破了对手的衣角。然而，转念一想，能为自己最大的靠山添此重要砝码，总也不算全然徒劳，如同在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意外为已方主帅争得了一处要地。

不久后，凌家在州城西隅购置修缮的那座三进宅院终于完工。凌云抽空回了趟长街镇老家，将正室赵氏、王珏姨娘，以及赌气归家许久的苏清瑶（苏姨娘）一并接来了州城。新宅虽不奢华，但宽敞整洁，庭院深深，总算有了个像样的安身之所。后宅女眷的到来，也让冷清的宅邸添了几分烟火气。

府试阅卷、评等、定榜之事，紧锣密鼓地进行。放榜前夜，观察使府内灯火通明。王知远与几位帘官最终敲定了录取名单。赵师爷作为心腹，负责最后誊录榜单。当他提笔蘸墨，目光扫过那份最终确定的名单时，手指猛地一颤，一滴浓墨险些污了纸张。

只见那名单之上，赫然有几个名字，正是那晚凌云递给他、又被他婉拒的那张纸笺上所书之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赵师爷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太清楚府试的规矩了！试卷糊名誊录，考官根本不知考生姓名籍贯。凌云名单上这几人，若真有真才实学，能凭本事上榜，他当晚何必多此一举，来求“照顾”？既然他来求，便说明这几人要么才学平平，要么把握不大。而如今，他们竟都赫然在榜！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绕过了所有正常程序，精准地“帮”了这几个人！而能有此能量，在府试中做下如此手脚，且动机与凌云一致的，放眼台州，除了那位高高在上、负责最终裁定和上报的督学使，还能有谁？！

赵师爷猛地想起那晚凌云被拒绝后，那淡然收回名单的神情，哪里是失望放弃？分明是成竹在胸！自己当时还暗自庆幸劝住了观察使，避免惹上嫌疑。却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凌云早就搭上了督学使的线，他递名单过来，或许根本就不是真的需要王观察使帮忙，而是一次试探，或者……干脆就是一场表演！

想到那晚自己还带着几分“教诲”的口吻，劝凌云要谨慎，要体察上官难处……赵师爷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仿佛被人无声地扇了一记耳光。他握着笔，呆立半晌，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恼怒，又是后怕，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算计后的无力与冰凉。这凌云，心思之深，手段之诡，简直令人胆寒！自己这番陪着小心，终究还是被他轻描淡写地耍弄了一道。夜色深沉，赵师爷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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