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素知轻重,此等大逆之语,焉敢直陈御前?然则深宫之内,墙垣虽峻,难掩悠悠之口。
琅嬅悲恸失心之言,悄无声息,便穿透重重宫闱,终是飘入养心殿,落于至尊耳中。
皇上初闻,只疑是讹传,待细察端倪,句句坐实,登时龙颜震怒!
御案上的青玉镇纸被拍得一声脆响,惊得殿角侍立的太监们魂飞魄散。
他脸色铁青,眼中寒光迸射,厉声道:“好个富察·琅嬅!
朕竟不知其疯魔至此!
身为一国之母,朕之元配,不修妇德,不守坤仪,竟敢口出狂言,诅咒君父!
何尝有半分国母体统与为妻本分?既如此怨怼于天,悖逆于君,朕便‘成全’其‘夙愿’!
即刻下旨,废黜中宫之位,褫夺皇后册宝,终身幽禁长春宫,非死不得出!”
言毕,余怒未消,复道:“富察家承恩三世,不思报效,竟纵容其女狂悖至此!
其兄广成,昏聩无能,治下不严,着即革职查办,发回本旗效力!
其弟傅恒,虽素有干才,然胞姐犯此大逆,亦难辞其咎,念其勤勉,暂停户部行走,罚俸一年,居家省愆!
富察一族,上下人等,皆当深自惕厉,再有不谨,定当重惩不贷!”
旨意甫下,侍奉宫人扑通跪地,额头叩于金砖之上砰砰作响,只颤巍巍哀告:“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
龙体为要!”
正自僵持,殿外忽报:“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扶着福珈的手,步履匆匆,面沉似水地走了进来。
她环视殿内狼藉,目光落在盛怒的皇上身上,未语先叹息一声:“皇帝!”
皇上强抑怒火,起身欲礼。
太后摆手止之,径至近前,规劝道:“哀家尽知。
琅嬅那孩子……唉!
连遭丧子之痛,七阿哥方殇未久,痛彻心腑,神智昏聩,一时失言,说了那等悖妄之语,固是其过。
然其素日何等温良恭俭、谨守本分?皇帝岂不知?侍奉哀家,孝敬恭顺;治理六宫,井井有条。
此番言语,绝非本心,实乃心魔所祟!”
“皇额娘!
她心魔所祟?好!
便算她疯魔之言!
然字字句句,何尝不是诅咒君父、大逆不道?!
竟敢于宫闱禁地,口吐此等诛心之语!
岂是寻常失德?此乃欺天!
叛君!”
皇上愈说愈激愤,“朕未即刻将此悖逆之言昭告天下,未将那狂妇明正典刑,更未株连富察九族!
已是念及马尔汉、米思翰等先辈血染疆场,念其家累世簪缨、于社稷微有勋劳!
皇额娘,可知此等诅咒若泄于宫墙之外,天下将作何议论?”
“今日若因她是皇后,因富察家门第煊赫,便将此滔天之罪轻轻揭过,仅以‘心魔’二字搪塞!
他日后宫之中,但凡稍有根基的妃嫔、外戚,岂非皆可效尤?一不如意,便敢效中宫故伎,口出怨怼诅咒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