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疲惫,如同最深沉的夜色,彻底吞噬了桑吉和阿娜尔的意识。他们甚至来不及寻找更隐蔽的处所,也无力再去担忧追兵是否会循着微末的痕迹追踪至此,仅仅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本能,相互依偎着,蜷缩在溪流旁那看似能提供一丝慰藉的茂密灌木丛深处,沉入了无知无觉的深度睡眠。这一路走来,跨越了敦煌的茫茫黄沙,经历了雁门关外的惨烈血战,度过了武当山下的惊心动魄,更在狮子窝的浓雾中失去了营销哦……**与精神的透支早已达到了极限,每一根骨头都在呻吟,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而影枭的战死,更像是一把烧红的、带着倒刺的钩子,在他们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狠狠地剜下了一块肉,留下的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大空洞和无声流淌、却灼热如岩浆的悲伤。
他们都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身体那细微的颤抖和压抑的呼吸下深藏的悲痛,却都强忍着,不敢将那即将决堤的情绪洪流传递给彼此,生怕这细微的动摇,会彻底冲垮支撑他们走到最后的、那看似纤细却坚韧无比的信念之弦。护佑金佛的使命,何其沉重,它吞噬了多少鲜活的生命?人世间的你争我夺,对权柄与名利的无尽追逐,为何总是让这婆娑世界充满了无尽的困惑、烦恼、刻骨的悲伤与绵延的仇恨?他们在睡梦中眉头紧锁,身体不时惊颤,仿佛灵魂也在与这些亘古无解的痛苦命题进行着殊死搏斗。
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时辰的短暂休憩,也许是整整半天的昏沉。桑吉是在一阵强烈至极的心悸中猛然惊醒的。并非外界野兽的嚎叫或敌人的脚步,而是紧贴在他胸腹之间的药筐深处,那尊一路沉默的阎魔德迦金佛,似乎发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冰锥般直刺他心灵最深处的震颤与嗡鸣!那是一种超越五感、直接作用于精神的警示,冰冷而急促!
他猛地坐起身,心脏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狂跳不止,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视四周。晨曦早已过去,日头高悬于蔚蓝的天幕,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明亮而温暖的光斑,林间鸟鸣清脆悦耳,溪水潺潺流淌,一切显得宁静而祥和,似乎并无任何危险逼近的迹象。但他绝对相信这份来自金佛的、近乎本能的感应。他迅速而极其小心地解开药筐,打开暗层仔细检查,金佛安然无恙,那被瓦剌杀手弩箭撞击出的深刻凹痕依旧刺眼,但佛身除了原有的细微裂痕,再无任何新的损毁或异样。然而,那股莫名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悸动感却真实不虚,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压抑的宁静。
“阿娜尔,醒醒。”桑吉压下心中的不安,轻轻推醒身旁依旧被深沉睡意包裹的少女,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金佛示警,此地恐有变数,我们得立刻离开。”
阿娜尔艰难地睁开惺忪的睡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沾染着细微的露珠,眼中残留着深切的疲惫和一丝未能散尽的哀伤迷雾,但她看到桑吉那凝重如铁的脸色,没有任何疑问,立刻挣扎着用酸痛不已的手臂支撑起身体。两人迅速用冰冷刺骨的溪水扑了扑脸,试图强行驱散最后一丝昏沉,机械地嚼了几口能硌疼牙齿的干粮,便再次背上那沉甸甸的药筐,依据桑吉心中那越来越清晰、如同灯塔般指引方向的微弱共鸣感,继续向上,向着那最终的目的地艰难攀爬。
越往上,山路越是陡峭难行,几乎已完全失去了路的形状,全凭一股信念和模糊的方向感,在嶙峋突兀的乱石丛和纠缠茂密的灌木荆棘中艰难地开辟道路。正午的阳光变得毒辣,汗水浸湿了他们破烂的衣衫,与身上的尘土混合成泥泞。当两人气喘吁吁、几乎耗尽全力爬上一处相对平坦的巨大岩石平台,勉强直起腰,抬头望向前方时,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脏骤然收紧,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握住!
眼前,是一道巨大无比、仿佛被远古天神挥舞巨斧狂暴劈开形成的、深不见底的恐怖涧壑,彻底隔绝了前方的去路。而对面的山壁,更是陡峭险峻得令人绝望,几乎与地面垂直,灰白色的岩体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云雾如同柔软的腰带,缠绕在其半山腰处,更添几分神秘与危险。连接两岸的,唯有一条镶嵌在对面万丈绝壁之上的、古老得让人看一眼就头皮发麻的悬空木栈道!
那栈道不知建于何年何月,散发着浓烈的历史沧桑感,显然早已被漫长的岁月和无情风雨所遗弃、遗忘。主体结构是无数根粗大、深深楔入岩壁的巨大木桩和横梁,它们大多已经呈现出黑褐色,布满了裂纹和苔藓。上面铺设的木板更是大多已经腐朽发黑,许多地方残缺不全,露出下面那令人头晕目眩、云雾缭绕的恐怖虚空。粗大的藤蔓和顽强的灌木、甚至小树,从栈道的缝隙中钻出,疯狂生长,更添几分荒凉、破败与深入骨髓的危险气息。整条栈道蜿蜒盘绕在光滑得无处下手的峭壁之上,下临那深不可测、只看一眼便觉魂飞魄散的深渊,远远望去,如同一条垂死巨蟒残存的、风化严重的骨架,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散架,坠入万劫不复之地。这是他们一路行来,所见过的最为刺激、最为险绝、最考验胆魄的路径,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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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阎魔德迦金佛请大家收藏:()阎魔德迦金佛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放眼四周,尽是平滑如镜、飞鸟难渡的绝壁和吞噬一切的深渊,绝无任何他路可绕!
桑吉和阿娜尔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凝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本能恐惧。但退路已绝,金佛那清晰的、不容置疑的感应明确指向栈道之后的方向——灵鹫峰,菩萨洞,那最终的希望与终点,必然就在彼端!
“走!”桑吉深吸一口气,将药筐在身上用藤蔓死死捆扎得更加牢固,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率先踏上了那第一块吱呀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溃的古老木板。
第一步踏上去,脚下那看似厚实的木板立刻发出一阵令人牙酸齿冷的、痛苦的呻吟,整个栈道结构似乎都随之微微晃动起来,细小的木屑和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飘坠入下方那深不见底的虚空之中,连回音都听不到。强烈的山风从深邃的涧壑中毫无阻碍地呼啸穿过,如同无数看不见的巨手,猛烈地摇晃、撕扯着这脆弱的、仿佛随时会解体的通道,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它连同上面那两个渺小的人影一起彻底撕碎、抛入永恒的黑暗。
他们极度小心,将身体的重心压到最低,整个前胸和脸颊几乎紧贴着冰冷粗糙、布满砂砾的岩壁,每一步迈出都轻如鸿毛,却又重若千钧,需要先用脚尖极其谨慎地试探落脚点的结实程度,确认无误后,才敢将全身的重量一丝丝、缓缓地转移过去。精神高度集中,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致,耳朵全力捕捉着脚下每一次木头不堪重负的声响,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警惕地扫描着每一处可能存在的结构隐患、每一道可疑的裂纹。死亡那冰冷的气息,从未如此贴近,如此真实,仿佛就趴在他们的肩头,对着脖颈吹着寒气。
这短短不足百丈的悬空栈道,其行走的艰难与漫长,仿佛比他们之前走过的所有坎坷路程加起来还要磨人。途中经历了数次足以让人心脏停跳的惊魂时刻:一次是桑吉脚下的一块看似完好的木板,突然毫无征兆地从中部断裂,“咔嚓”一声脆响,他半只脚瞬间踏空,身体猛地向外一倾!全靠他那多年锤炼的、远超常人的反应神经和强大的臂力,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抓住一旁嵌入岩壁的一根粗大横梁,五指如铁钩般抠进木头,才堪堪稳住身形,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碎石和断裂的木板坠下,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深渊的云雾中,久久听不到一丝回音;另一次是阿娜尔经过一段尤其腐朽、被藤蔓遮盖的区域时,整段栈道承重结构突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猛地向下倾斜了足足一尺!她失声尖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外滑去,桑吉眼疾手快,回身一把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两人另一只手都拼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凸起,身体死死贴在冰冷的岩壁上,心脏狂跳如同擂鼓,直到那阵令人心悸的晃动和断裂声逐渐平息,才敢慢慢挪动……
就在这命悬一线、心神俱疲、几乎麻木的艰难攀行中,桑吉的目光忽然被栈道旁侧一处相对光滑的岩壁上的一些深刻刻痕所吸引。那绝非天然形成,而是蕴含着某种意志与力量的人工凿刻痕迹。他示意阿娜尔稍停,稳住呼吸,仔细凝神看去。
只见那灰白色的石壁上,以某种古老而苍劲的笔力,深刻着一首偈子,字迹古朴,仿佛与山岩融为一体,清晰可见:
日月循轨照危栏,四季无住渡迷川。浮生若寄攀嶂客,进退皆禅步步玄。莫怨云深遮法眼,灵鹫绝处犹有天。勘破心岩无物处,脚下本是妙伽蓝。
这充满禅机与哲思的偈语,仿佛一道清澈甘洌的山泉,瞬间流入桑吉和阿娜尔几乎被恐惧、疲惫和悲伤填满的心田。它宏大而细腻地描绘了日月轮回、四季变换的自然之道与永恒之力,又将渺小个体的浮生百代,比作这险峻异常、危机四伏的攀山之路,有高有低,有起有落,沉浮不定,步步维艰。它更点出,灵鹫峰虽高,虽是目标,却并非修行真正的终极终点,真正的难关和至高境界,在于破除内心深处的层层迷障与执念,如此,当下所处之险境,脚下所立之方寸,便可化为清净庄严的修行道场。桑吉突然顿悟,前人也曾于此刻处于九死一生,但却再开示与无声的鼓励,只要走过栈道,灵鹫峰便在眼前,但更重要的,是将获得心灵的超越与觉悟。
一股莫名的、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感和前所未有的宁静,自心底油然而生,悄然驱散了部分疲惫与恐惧。两人再次对视,眼中的恐慌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淀、更加坚定的光芒。两人转过身,更加小心谨慎,却也更加沉稳坚定地向前走去。
终于,有惊无险,他们踏过了最后一段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坍塌的栈道,双脚踏上了对面坚实、宽阔、安全的巨大山岩平台。脚底传来坚实触感的那一刻,两人都情不自禁地长长吁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有一种恍如隔世、再世为人的强烈恍惚感,几乎要虚脱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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