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甘菊也会流泪 第180章 紊乱

夜色深沉，如同浓稠的墨汁泼洒在基地的防护罩上。执判官宿舍区一片寂静，只有模拟出的微弱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勾勒出冰冷的几何图形。

江墨白躺在宽大的床上，却远不如看上去那般平静，姿势标准得如同教科书，呼吸平稳。

但若有人能贴近细看，便会发现他搭在身侧的手，指节正微微绷紧，深灰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睁开，毫无睡意。

他失眠了。

更准确地说，是他体内那股被强行压制、本该趋于稳定的能量，又开始出现了细微却不容忽视的躁动。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血管和神经末梢轻轻扎刺，并不剧烈疼痛，却带来一种深层次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麻痒和空洞感。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不适，让他精密运行的内核不断弹出低级别的警告提示。

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紊乱了。

这种能量紊乱的现象，在执判官身上并不罕见。

他们是人造的完美兵器，但融合了异能量与磁力碎片的身体，本质上是一个极其精密且不稳定的平衡系统。尤其是在远离未知球体磁场的基地内部，这种紊乱更容易被诱发。

仔细算来，自从那个十二岁的、浑身是刺又可怜巴巴的小家伙被他捡回来，并且在他的默许，或者说，是某种他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的本能驱使下，逐渐从趴床沿升级到占据半张床，最后几乎每晚都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睡之后......这种因能量核心不稳定而引发的夜间躁动，就奇迹般地消失了。

起初江墨白并未在意，只以为是自身调节能力增强。直到后来，他逐渐将那种抱着季寻墨入睡后获得的、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稳定感，与少年体内可能存在的∞-2碎片联系起来。

∞-1与∞-2之间的天然共鸣，仿佛一种无形的锚，稳定了他体内狂躁的能量海洋。

两年多，近千个夜晚，他抱着那个火炉般温暖的少年，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汗水的干净气息，听着那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体内原本如同野马般难以驯服的∞-1碎片能量，竟变得异常温顺和平静。

那种共鸣带来的稳定感，远超基地科技所能提供的任何稳定剂。

他甚至已经习惯了那种睡眠状态——怀里有个沉甸甸、热乎乎的“抱枕”，虽然有时会被压得胳膊发麻，但那种被填满的、奇异的安定感，是任何精密算法都无法模拟的。

然而，这一切在那个小崽子被丢进执行者训练部“改造”后，戛然而止。

第一晚，他躺在空了一半的床上，只觉得身边过于空旷，冰冷的床单触感清晰得令人不适。他以为只是不习惯。

第二晚，第三晚......那种久违的、源自能量核心深处的空洞感和躁动，开始如同潮水般，一点点漫了上来。

起初很轻微，他可以通过深度冥想和强制休眠来压制。

但今晚，这股躁动变得尤为明显。像是有个看不见的钩子，在他体内最深处轻轻拉扯，搅得他心烦意乱，无法进入任何形式的休息状态。

江墨白猛地睁开眼，深灰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毫无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他坐起身，动作间带着一丝罕见的焦躁。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种状态会影响他白天的判断力和战斗力。

他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甚至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墙边一个嵌入式的金属橱柜前。指纹识别解锁，柜门无声滑开，里面冷光灯映照出几排摆放整齐的药剂和医疗用具。

他的手指精准地掠过那些物品，最终停在了一支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注射器上——高浓度磁力稳定剂。

这是基地科研部为执判官特供的，用于紧急压制能量紊乱的药剂，副作用是会让他在接下来几个小时内感觉异常冰冷和迟钝，如同精密仪器被强行降低了运行频率。

他已经很久没动用过这东西了。

没有丝毫犹豫，江墨白撩起左侧额角垂下的碎发，露出耳后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生物合金接口。他将注射器尖端对准接口，按下按钮。

“嗤——”

一声轻微的气动声，冰蓝色的液体被迅速注入他的体内。

一股强烈的寒意瞬间以注射点为中心，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连血液都要被冻结。那股令人烦躁的躁动感如同被冰封般，迅速减弱、平息。但同时，一种沉重的、思维迟滞的感觉也随之而来。

江墨白沉默的靠在冰冷的金属柜门上，微微仰头，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股人为的“平静”。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稳定剂的效果会递减，而且长期使用会对他的核心处理器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就像安眠制造的糖果一样，是药，是毒。

这样不行。

他得想办法。

第二天中午，江墨白依旧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执行者食堂后厨。季寻墨、于小伍、秦茵三人训练得灰头土脸，但看到他和饭菜，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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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洋甘菊也会流泪请大家收藏：()洋甘菊也会流泪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吃完饭，江墨白收拾食盒时，状似随意地拿起季寻墨搭在椅背上、被汗水浸得半湿的训练作战服外套，语气平淡地说：“这件，沾了油渍，我带回去洗。”

季寻墨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好啊！谢谢江执判！”他丝毫没有怀疑，只觉得江执判真是体贴入微，连这种小事都记得。他立刻麻利地脱下外套递给江墨白，然后穿着里面的短袖，和于小伍他们跑向了训练场。

于小伍和秦茵倒是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交流着“江执判真是贤惠”之类的信息，但也没多想。

江墨白面色如常地拿着那件外套，离开了食堂。

当晚，夜深人静。

江墨白再次躺在那张过于宽敞的床上，稳定剂的药效正在逐渐消退，那股熟悉的空洞和躁动感又开始如同幽灵般探头探脑。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拿稳定剂。

他坐起身，在黑暗中沉默的坐了一会儿，然后下床，走到了房间另一侧——那是季寻墨平时堆放杂物和换洗衣物的角落。

他拿起那件白天带回来的、已经洗干净并晾干的作战服外套。衣服上还残留着基地通用清洁剂的味道，但仔细嗅闻，似乎还能捕捉到一丝极淡的、属于季寻墨本身的、阳光和训练后的气息。

江墨白拿着衣服，回到床边。他并没有把衣服放在床上，而是做了一件若是被任何人看到都会惊掉下巴的事情——

他开始极其认真、甚至可以说是一丝不苟地，整理床上的被子。

他不是简单地把被子铺平，而是用一种近乎偏执的精准度，将柔软的被褥反复折叠、卷动、塑形......最后，竟然在床的右侧季寻墨常睡的那边，团出了一个完美的、直径约半米的圆柱形“被窝”。

圆滚滚，紧实实，看起来甚至有点......可爱？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松了口气。

然后，他拿起那件作战服外套，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某种仪式感地，盖在了那个“被窝”圆团的顶端，让衣服的袖子自然垂落两侧。

最后，他自己钻进了被子剩下的空间里，侧过身，面向那个用被子和衣服构筑成的、拙劣的替代品。

他伸出手臂，有些僵硬地，环住了那个圆滚滚的“被窝”。

布料柔软的触感传来，鼻尖萦绕着那微弱的、需要极力捕捉才能闻到的熟悉气息。

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躁动，似乎......真的被这幼稚又可笑的举动安抚下去了一些。

江墨白闭上了眼睛。

逻辑内核里，两个矛盾的指令在碰撞：

一，此行为不符合效率最大化原则，且毫无逻辑支撑。

二，此行为有效降低了能量紊乱指数，暂未发现更优替代方案。

最终，二以微弱的优势胜出。

他维持着这个拥抱被窝的姿势，一动不动。窗外的模拟月光冷冷地照进来，勾勒出床上这诡异又带着点可怜气息的一幕。

强大的执判官，在他养大的小狗离家“留学”后，只能抱着一个用被子和衣服堆出来的假想物，勉强对抗着身体本能的呼唤和夜晚的孤寂。

这样......大概能撑到他回来吧？

江墨白不确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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