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手还放在记账棚的案上,那支笔已经被她握得发烫。村口的方向静了几息,接着尘土扬起,三匹马踏着硬步进来,马上的人穿着统一的皮甲,胸前绣着南岭领主家的松枝纹。
他们没下马,为首那人直接开口:“奉南岭令,此地私设集市,扰乱地方秩序,限你们一刻钟内全部收摊,否则以抗令论处。”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几个刚摆好货的村民低头开始卷布,粮袋被匆匆扎紧。张氏站在布摊后,手指抠着木台边缘,没动,但脸色发白。
艾琳没有立刻走上前。她先对身边的协管员说:“把登记册拿上来,今天所有交易记录,一户不落。”
协管员点头,快步去取册子。艾琳这才走向中央高台,脚步不急不缓。
她站定,翻开册子,声音清晰:“今天早上到现在,共完成交易四十三笔,涉及粮食、布匹、陶器三类,买家来自东谷、北坡、盐道岔口,每一笔都登记了姓名和来处。商品质量有据可查,若有问题,随时可追溯。”
她抬眼看向马上三人:“你们说我们扰乱秩序,那请问——你们有没有在这买过东西?有没有人在这里受过骗?有没有谁丢了钱或货?”
没人回答。
艾琳继续说:“前天有人故意摔坏陶器讹诈,我们当场揭穿并驱逐。昨天有外乡人散布谣言,说红布有毒,我们当场用水洗布证明清白。我们的规矩写在牌子上,每一条都公示过。你们今天来,不是为了解决问题,是来宣布不准我们活下去。”
她顿了一下,声音提高:“这半年,村里多了二十一户手工业者,每月能产布三十匹、陶器六十件。北坡那几户连饭都吃不上的,上个月靠卖麻线换了两斗麦。你们主子收租的时候怎么不来管?我们饿死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主持公道?”
围观众人慢慢抬起头。有人小声说:“她说得对,我家孩子今年头一回穿上新衣。”
艾琳转向村民:“你们想想,以前咱们的东西卖给谁?只能低价卖给路过的小贩,他们转手翻三倍卖出去。现在我们自己定价,买家愿意来,是因为便宜、质量好。这不是抢谁的生意,是我们自己挣出来的活路。”
马上那人冷笑:“你一个女人,懂什么法令?这片地的地契归南岭领主,他说关,就得关!”
“地契归谁,我不争。”艾琳看着他,“但你说你是奉命行事,那你告诉我,你主子派你来,是为了让我们穷得更久,还是怕我们富得太快?”
她往前一步:“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十里之内,已经有七个村子派人来问,要不要也办这样的市集。你们要是今天逼我们关了,明天他们照样会开。到那时,你们主子不但收不到额外抽成,连过路税都收不上来——因为没人再走你们控制的卡口。”
她的声音压低,却更清楚:“你回去问问你主子,他是想多收几袋麦子,还是想看着所有村子绕开他的地盘?你是他的狗,可狗也有咬不动的时候。真把所有人逼反了,你以为他还会留你?”
马上那人脸色变了。他身后两个随从交换了一个眼神,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但周围越来越多的村民围了上来。老李拄着拐站到前排,张氏从摊后走出来,抱着一匹彩布。几个青年默默站成一排,挡在高台前。
那人盯着艾琳,咬牙:“你这是威胁?”
“我不是威胁。”艾琳合上登记册,“我是在讲道理。你们可以现在就拆摊子,但只要我们还在,明天就能重新搭起来。你们拦得住一次,拦不住十次。与其天天派人来压,不如想想怎么从中分一杯羹。”
她转身对村民说:“从今天起,所有外来人员进出必须登记。摊主互相监督,发现可疑行为立即上报。我们的市场不靠谁恩准,靠的是公平交易,靠的是大家肯干。”
她走下高台,经过那三匹马时,没有看他们。
回到记账棚,她把册子交给协管员:“继续记,尤其注意骑马来的。名字、来处、说了什么话,全记下来。”
协管员点头,拿着册子走出去。
艾琳坐下,终于松开了那支笔。笔杆上有一道深深的指痕。阳光斜照进棚屋,落在桌角的登记本上,纸页微微发亮。
外面传来马蹄声,由近及远。
她没有抬头。耳边是市场的喧闹声,秤砣落下,讨价还价,孩子跑过时的脚步声。
一个女孩走进来,手里捧着刚登记的进出名单:“刚才走的那三人,名字没报,但马鞍左侧都有铁扣磨损的痕迹。”
艾琳接过名单,看了一眼,在“南岭”二字旁画了个圈。
她正要说话,棚外忽然有人喊:“又有人来了!”
艾琳起身走到门口。
村口路上,一个独腿男人拄着拐杖慢慢走来,驴背上驮着空筐,左脚拖在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他走到市场边缘,停下,抬头看向布区的彩旗。
艾琳盯着他,手指慢慢收紧。
那人抬起脸,目光直直望过来。
艾琳转身对身边人说:“记下他,穿灰布衣,牵驴,左脚跛,停在入口没进。”
话音未落,那人突然转身,拐杖点地,走得极快。
艾琳迈步追出两步,又停下。
她望着那道渐远的跛脚印,一直延伸到林边小道。
一只陶铃被风吹落,砸在木桩上,裂开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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