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通鉴?德佑帝本纪》载:“谢渊以 “谋逆” 嫌系诏狱,诏狱署提督徐靖党羽屡进谗言,力证其罪,恳请帝萧桓速作决断。帝惑于流言,又恐谢渊权倾中外,终下密旨,命少保兼玄夜卫指挥使周显,率缇骑三百,星夜查抄谢渊府邸,务期搜求 “通敌”“谋逆” 之佐证,欲坐实其罪。
周显领旨,遂督率缇骑直抵谢府。时人皆谓谢渊身兼太保、兵部尚书、御史大夫三职,总领全**政十有余年,屡平边患,受赏无数,府中必藏金玉珠玩、厚积家财。缇骑诸人亦怀贪念,各思趁乱渔利。然破门而入,所见之景令众皆错愕:府邸无雕梁画栋之饰,无奇珍异宝之陈,庭院青石斑驳,堂屋仅设褪色红木桌椅,四壁唯悬一幅泛黄《北疆防务图》,朱笔标注密密麻麻,皆为边防要地,边角磨损却精裱如故。
缇骑遍搜府中,书房唯满架兵书、史书及奏折底稿,批注淋漓,间杂数枚铜制边镇模型,乃谢渊推演战术之具;卧房被褥单薄,衣物多为粗布,补丁叠见;库房仅存陈年米酒数坛、杂粮半袋,及数领带刀痕箭孔之旧甲,皆为其征战沙场之遗物。唯一暗格中,藏一木盒,启之非珠宝,乃厚厚一沓借据与百姓感谢信:借据为谢渊昔年赎回太上皇、赈济青州灾民所贷,累及数万两,借贷对象遍及官商军民;感谢信则出自各州百姓之手,字迹稚拙,却字字含情,或谢其平乱保境,或感其开仓放粮。
见此情景,缇骑皆屏息,周显亦动容,先前之功利心尽消,转而生出敬佩与愧疚。消息传回宫中,帝萧桓览抄家清单,又见借据与感谢信副本,默然良久,指节泛白,面有愧色。盖其忆起谢渊往日镇守边疆、整顿吏治之功绩,始知为奸佞所惑。然诏命已行,查抄之事遍传京城,朝野震动更甚:忠臣扼腕,奸党失色,中立官员纷纷上书,恳请重审此案;市井百姓闻谢渊清贫之状,请愿之声益烈,皆为其鸣冤。
史评
《通鉴考异》曰:“忠良之清,皎皎如日月,虽遭阴霾遮蔽,终能破雾而明;奸佞之谗,如无源之水,虽喧嚣一时,遇实而溃。谢渊位居正一品,手握天下兵柄,却躬行节俭,以俸禄济民,以私财纾国难,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誓,非空言也,实以一生践行之。观其府中,兵书见其谋,旧甲见其勇,借据见其忠,感谢信见其德,四者足以撼人心、正风气,为万世为官者之楷模。”
夫抄家之举,本为徐靖党羽构陷忠良之毒计,欲借皇权之手除异己,却不意反成彰显谢渊清节之铁证,此非独奸党之败笔,亦为帝王之深刻警醒。萧桓之惑,源于猜忌之心;其愧,始于良知之醒。当此之时,民心向背已判:百姓拥谢渊如父母,恶奸佞如寇仇;朝堂是非渐明:忠臣力挺翻案,奸党困兽犹斗,中立者弃暗投明。大吴之命运,本因石崇叛乱而岌岌可危,今又逢忠奸之辨、君心之摇,变数丛生。
然忠良之节不坠,民心之向可恃,若帝能幡然醒悟,拨乱反正,则江山或可转危为安;若仍困于权术,犹豫不前,则覆亡之祸,恐不远矣。此诚兴亡之关键,不可不慎也!”
雨霖铃?夜思昭雪
铁棂凝噎,对残灯孑影,寒螀凄切。
赭衣沾雪犹冽,牢扉外、更漏催彻。
手抚旧鞮痕浅,记当年城阙 ——
曾跃马、塞雪飞霜,十万胡尘一剑决。
丹心枉抱遭谗孽,最惘然、功罪凭谁雪?
遥思故园妻子,应是夜、泪萦眉睫。
稚女牵衣,频问 “阿耶何日归歇”?
怎忍道、此际身陷,铁锁缠身裂。
此身虽锢囹圄,念山河、未敢轻抛血。
只恐北风吹角,边尘起、无人承钺。
梦里重登戍楼,又见旌旗猎,
忽惊觉、冷月穿棂,照我鬓如铁。
晨曦未曦,浓淡不一的薄雾如揉碎的轻纱,在京城的街巷间弥漫游走,将朱红宫墙、青灰瓦檐都晕染成朦胧的剪影。湿冷的青石板路被雾气浸得发亮,倒映着天边泛起的一抹鱼肚白,踩上去足音清越,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一队玄甲缇骑踏着这清响而来,甲胄上凝结的露水滴落,砸在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们簇拥着手持明黄圣旨的玄夜卫千户与监察御史王宪,队列整齐却难掩躁动,马蹄踏破晨雾,浩浩荡荡地驶向谢府。
领头的京营副将秦云身着玄色劲装,墨色衣料上暗绣的流云纹在微光中若隐若现,腰间绣春刀的刀鞘泛着冷硬的光泽。他面色冷峻如深冬寒铁,眉峰紧蹙,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可眼底深处却藏着几分按捺不住的期待,如同暗火在灰烬下悄然燃烧。
行至街角,他猛地勒住马缰,胯下战马一声嘶鸣,前蹄扬起又重重落下。他侧过脸,对身旁的王宪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的臆测:“谢渊身兼太保、兵部尚书、御史大夫三职,总领全**政十有余年,北御元寇、南平叛乱,功勋卓着,受赏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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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玄桢记请大家收藏:()玄桢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这…… 这怎么可能?” 王宪拿着借据,双手不住地颤抖,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身为正一品太保兼兵部尚书,竟穷到要借贷度日?这简直匪夷所思!” 秦云看着那些破旧的衣物、简陋的陈设,再想起谢渊多年来镇守边疆、护国安民的功绩,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与震撼涌上心头。他沉默片刻,对着谢府正厅的方向,缓缓低下了头,眼中满是敬佩与自责。
此时,谢渊的次子谢明、幼女谢昭被缇骑带到庭院中。姐弟俩身着粗布衣衫,面对荷枪实弹的缇骑,没有丝毫畏惧与哭闹,只是紧紧相依。谢明面色沉静,目光坚定地看着秦云与王宪,朗声道:“我父亲一生清廉,为国鞠躬尽瘁,从未有过半点贪赃枉法之举,更无谋逆之心。你们奉旨查抄,我等无话可说,但求你们日后能秉持公道,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这番话掷地有声,让在场的缇骑与官员们都陷入了沉默。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晨雾,金色的光线洒在谢府简陋的庭院中,却驱不散众人心中的沉重。他们本带着贪婪的期待而来,最终却被忠良的清贫深深震撼。这场抄家,没有搜出任何谋逆的证据,也没有缴获金银财宝,却搜出了一颗赤诚的爱国之心,一份沉甸甸的百姓情谊,更让所有人都看清了,所谓的 “谋逆重臣”,不过是被奸佞诬陷的忠良。
就在此时,一名身着玄夜卫服饰的亲信悄悄走到王宪身边,压低声音道:“御史大人,徐大人有令,若未搜到罪证,可将事先准备好的通敌密信放入府中,也好向陛下交差。” 王宪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看向秦云,却见秦云眼神锐利地扫了过来,沉声道:“王御史,谢大人一生忠良,清贫至此,我等岂能做此诬陷之事?若传扬出去,不仅有损朝廷威严,更会寒了天下忠臣之心!”
秦云的话让那名亲信脸色一白,不敢再言语。王宪心中一凛,想起谢府的清贫与那些感谢信,终究不敢贸然行事,只能讪讪地收回了念头。秦云随即下令,让属下将搜查到的物品一一登记在册,清单上仅有兵书、旧甲、借据、感谢信等寥寥数项,简洁得令人心酸。
登记完毕后,秦云拿着清单,长叹一声,对王宪道:“谢大人真是千古难得的忠臣啊…… 此案背后,怕是另有隐情。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当如实禀报陛下,不可因他人施压而歪曲事实。” 王宪点了点头,心中早已没了先前的贪婪,只剩下对谢渊的敬佩与对案情的疑虑。
消息很快通过快马传回宫中,送到了萧桓的案头。萧桓拿起那份简单得近乎寒酸的抄家清单,再想起与谢渊共事的点点滴滴,想起他为国家操劳的身影,手指紧紧攥起,指节泛白,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与悔恨。他知道,自己或许真的做错了,被奸佞的谗言蒙蔽,误解了这位忠良之臣。可圣旨已下,查抄已行,木已成舟,这场由他亲手掀起的风暴,早已超出了他的掌控,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御书房内,萧桓久久伫立,望着窗外的天空,神色复杂。他明白,谢府的清贫,不仅戳破了徐靖等人的谗言,更像一记重锤,敲醒了他混沌的心智。可如何收拾这残局,如何面对天下百姓与满朝大臣,如何弥补对谢渊的亏欠,成为了他心中新的难题。这场看似简单的抄家,最终引发了朝堂更大的震动,也让大吴的命运,走向了更加微妙的十字路口。
秦云与王宪如实将抄家情况禀报朝廷,清单内容在官员间悄悄流传,引发轩然大波,不少中立派官员开始质疑谢渊谋逆案的真实性;徐靖得知谢府清贫、栽赃计划失败后,又气又急,连忙召集党羽商议对策,决定加快伪造更多 “罪证”,试图掩盖真相;周铁、王瑾等忠臣得知谢渊的清贫境况后,更加坚定了为其翻案的决心,联名上书,恳请萧桓重新彻查此案。
谢明、谢昭虽被拘押于谢府偏院,行动受限,却始终傲骨铮铮,坚守气节。面对徐靖派来的亲信轮番逼问,动辄以 “株连三族” 相威胁,姐弟二人神色不改,始终以 “家父清白,无需自证” 作答,字字铿锵,怼得逼问者哑口无言。夜深人静时,谢明暗中联络上府中一名忠心老仆,将谢渊历年借贷赈民、清廉自守的事迹一一详述,托其设法传递给外界。老仆乔装成货郎,趁外出采买之机,将这些事迹告知了先前为谢渊请愿的百姓领袖。消息如星火燎原,迅速在京城蔓延,与徐靖党羽散布的 “谋逆贪腐” 流言形成鲜明对峙,进一步动摇了流言的根基,让更多人看清了奸佞的真面目。
秦飞拿到抄家清单与那沓借据后,如获至宝,立刻加快了对徐靖党羽的调查步伐。他将玄夜卫北司的缇骑分成数队,分别监视徐靖、李嵩、林文等人的府邸,同时命人梳理谢渊案的所有 “罪证”。在昏暗的玄夜卫衙署内,秦飞与张启整夜未眠,将借据上的借贷时间、金额与谢渊当时的公务行程逐一比对,发现多份所谓的 “通敌密信” 上的日期,与谢渊赈济青州灾民的时间完全重合,显然是徐靖党羽伪造证据时的疏漏。此外,密信的墨痕新旧不一,印鉴的防伪痕迹与官印不符,这些破绽的发现,让徐靖的构陷阴谋愈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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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玄桢记请大家收藏:()玄桢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萧桓每日摩挲着那份简单得近乎寒酸的抄家清单,又翻看了借据与百姓感谢信的副本,内心的愧疚如潮水般日益加深。他常常在御书房彻夜徘徊,案头的烛火燃尽了一支又一支,映着他疲惫而纠结的面容。他频繁召见内阁首辅刘玄、刑部尚书周铁等老臣,商议谢渊案的后续处置。刘玄直言进谏:“陛下,谢渊清贫自守,忠君报国,谋逆之罪纯属子虚乌有。当务之急是立刻为其平反,严惩奸佞,以安民心。” 萧桓却面露难色,他深知一旦翻案,不仅会让徐靖党羽狗急跳墙,引发朝堂大乱,更会让自己落下 “识人不明、偏听偏信” 的骂名,动摇皇权的威严。在正义与权术的权衡中,他始终迟迟未能做出最终的翻案决断。
魏进忠在宫中敏锐地察觉到萧桓的动摇,心中暗自焦灼。他一边利用侍奉萧桓的机会,频频进谗言:“陛下,谢渊虽清贫,却更显其野心深沉,故意沽名钓誉,笼络民心,其心可诛!秦飞此举分明是偏袒谢渊,意图构陷徐大人,陛下万万不可轻信。” 一边暗中派遣心腹内侍,密切监视秦飞的查案动向,将玄夜卫的一举一动都及时汇报给徐靖,为其通风报信,助其应对。
远在边境的都督同知岳谦,在军营中得知谢府被抄且清贫如洗的消息后,悲愤交加,当场拔剑斩断案角。边境的风沙漫天,军营的号角声呜咽,他望着京城的方向,眼中满是血丝。岳谦连夜写下奏折,详述自己与谢渊共事多年的经历,力证谢渊的忠良,恳请萧桓允许自己回京为谢渊作证。然而,此时石崇叛乱蠢蠢欲动,边境防线告急,萧桓担心岳谦回京会导致边防空虚,最终驳回了他的请求,只下旨安抚其安心戍边。岳谦接到圣旨后,仰天长叹,却只能强忍悲愤,继续坚守在边防前线,暗中祈祷谢渊能早日沉冤得雪。
京城百姓得知谢渊的清廉事迹后,为其鸣冤的请愿声势再次高涨。街头巷尾,百姓们自发聚集,手持写有 “谢公清白,奸佞当诛” 的纸牌,高呼口号,声浪震天。茶馆里,说书先生将谢渊借贷赈民、征战沙场的事迹编成段子,声泪俱下地传唱;城墙之上,新的传单贴满了角落,字字句句都在谴责徐靖党羽的奸邪,呼吁朝廷还谢渊公道。民心所向,一目了然,这种来自底层的强大压力,让朝堂上的官员们愈发坐立不安。
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带领手下官员,在衙署内展开了细致的证据比对工作。他们将抄家所得的借据、谢渊的奏折底稿与徐靖呈递的 “通敌密信” 一一摆放在案上,借助铜镜反射的光线,仔细甄别字迹的笔锋、墨痕的浓淡。经过数日的奋战,他们发现 “密信” 中的笔迹虽刻意模仿谢渊,却在常用措辞、标点习惯上存在明显差异,且密信中提及的边防部署,与谢渊实际的调度方案完全相悖。这些关键的矛盾之处,为谢渊的翻案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支撑,也让徐靖党羽的伪造痕迹无可辩驳。
这场意外的抄家,如同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彻底扭转了谢渊案的舆论风向。忠良的清贫震撼了朝野上下,戳破了奸佞的谎言,凝聚起民心与正义的强大力量。然而,徐靖党羽仍在负隅顽抗,不断伪造新的 “证据”,试图混淆视听;萧桓的犹豫不前,让平反之路充满了变数。大吴王朝的命运,此刻正处在忠与奸、公与私、正义与权谋的激烈碰撞之中,每一个细微的决策,都可能改变最终的走向,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那场关乎是非曲直的最终裁决。
谢府的清贫,是忠良品格最有力的证明,也是对奸佞谗言最响亮的驳斥。当玄夜卫缇骑怀揣贪婪而来,却在简陋的府邸中只找到兵书、旧甲、借据与感谢信时,他们心中的震撼,远比搜到金银财宝更为强烈。谢渊身居正一品高位,手握全**政大权,却始终坚守清廉,为救太上皇、赈济灾民不惜借贷度日,这种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的品格,不仅彰显了个人的高尚气节,更诠释了封建时代忠臣的精神内核。这场抄家,本是奸党构陷忠良的手段,最终却成为了揭露真相的契机,让谢渊的忠良之名更加深入人心,也让 “谋逆” 的流言不攻自破。
秦云与王宪的态度转变,展现了正义力量在事实面前的觉醒。起初,他们与其他官员一样,怀揣着贪婪与功利之心,期待从谢府搜出财宝。可当真相摆在眼前,当谢渊的清贫与功绩形成强烈对比时,他们内心的良知被唤醒,从最初的错愕、愧疚,到后来的敬佩、坚守,完成了从功利到正义的转变。秦云拒绝栽赃嫁祸,王宪放弃歪曲事实,他们的选择,不仅体现了个人的操守,更反映了封建官僚体系中仍有坚守正义的力量。这种力量或许微弱,却在关键时刻起到了拨乱反正的作用,为后续的翻案埋下了伏笔,也让人们看到,即便是在黑暗的党争中,正义的光芒依旧无法被彻底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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