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爷第一次知道钱能压垮人,是七岁那年。
那天他蹲在自家洋房的雕花铁门外,看哥哥背着帆布包走出弄堂。
哥哥穿着借来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手里攥着个牛皮纸包,里面是母亲偷偷塞给他的钱。
“等我回来,就给你买英国的巧克力。”
哥哥拍着他的头,声音里的兴奋像刚开瓶的汽水,冒着泡往外涌。
后来母亲抱着他,站在码头哭了三天。
哥哥坐船去了香港,一直也没回来。
只说是忙,忙着做生意,但做什么生意,生活方面是什么情况,却是只字不提。
但街坊邻居的议论像种子落进了宝爷心里。
“还是有钱好啊,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听说他哥带了不少钱走。”
他摸着哥哥留下的那双旧皮鞋,鞋面上的折痕里还卡着点泥,忽然就懂了,钱是能让人长出翅膀的东西。
十五岁那年,他在静安寺的电影院门口遇见了那个女孩。
她穿着蓝布旗袍,辫子上系着红绸带,笑起来的时候,酒窝里像盛着当时最时兴的橘子汽水。
宝爷把攒了半年的零花钱都给她买了话梅糖,看她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我以后要去香港。”
“香港有什么好?”
他问。
“那里的霓虹灯,晚上比白天还亮。”
她舔了舔嘴唇上的糖渍。
“我要在那里住带电梯的房子。”
一年后,她真的走了。
宝爷去码头送她,看她背着帆布包,跟当年哥哥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等我站稳了,就给你寄明信片。”
她说得轻快,船鸣笛的时候,她甚至没回头。
后来听说,她在香港洗盘子,住鸽子笼一样的房子,但有人问起,她总是说:“总比在老家强。”
再见到她,是十年后。
宝爷在香港谈生意,下榻的酒店里,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女人端着托盘走过,鬓角有了白发,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疲惫。
她没认出他,他也没打招呼。
那天晚上,他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下面流光溢彩的街道,忽然觉得嘴里发苦。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动过心。
他成了黄河路有名的宝爷。
穿定制的西装,戴进口的手表,说话时总带着三分笑意,对谁都温和有礼。
女人们喜欢围在他身边,有的是为了他的钱,有的是为了他的人脉,也有的,是真的被他那副优雅的样子迷了眼。
他从不拒绝,却也从不上心。
送礼物,赴约会,说情话,样样都做得妥帖,却像在演一场早就排练好的戏。
马铃子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她在黄河路开了家东京料理店,门面不大,却收拾得雅致。
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围着他转,只是每次他带朋友去,她都会亲自下厨,端上一壶温热的清酒,和茶泡饭,说上一句:“慢用。”
宝爷知道她在虚开菜价。
一份刺身拼盘,别家卖八十,她这里能开到一百五。
朋友们笑他被当冤大头,他却只是笑笑,照单全付。
他喜欢看马铃子算完账后,眼里闪过的那点狡黠,像只偷到了腥的猫。
他觉得这样挺好,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直到丝光棉的事爆发。
马铃子第一次在批发市场看到那些堆成山的丝光棉时,心里像被猫爪挠了一下。
摊主说这是厂里的尾货,十块钱一件,比宝爷给她的拿货价低了近一半。
她摸了摸面料,和宝爷的货材料几乎没区别。
“这批货我全要了。”
她咬了咬牙,把准备的积蓄取了出来。
回到店里,她连夜让伙计把衣服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价签上写着“三十五元”——比宝爷手下店铺的售价低了十五块。
消息传出去,黄河路顿时热闹起来,食客们来吃饭时,总会顺带买上两件,说笑着打趣:“还是马老板这里实惠。”
宝爷是在三天后知道的。
他来店里吃饭,看了眼挂在墙角的丝光棉,没说什么,只是让马铃子多上了道醉蟹。
临走时,他才慢悠悠地说:“这些货,以后别卖了。”
马铃子心里发虚,嘴上却硬:“我这也是为了招揽生意。”
“你的店,你做主。”
宝爷笑了笑,没再多说。
他转身时,马铃子看见他西装袖口沾了点灰,那是她店里的地板没擦干净留下的。
她知道宝爷没真生气,虽然他明显有些不高兴,但他向来对她宽厚,无论什么事,他都会纵容她。
因为以前宝爷在生意上,马铃子是真的全心的帮了他。
于生意而言,那一次,真的是救命之恩。
这个恩情宝爷一直记着,也一直在还,这也是马铃子经常占宝爷便宜,宝爷却一笑了之的原因。
可她没料到,小魏会突然杀出来。
那些盗版丝光棉像潮水一样涌进市场,宝爷囤的货砸在手里,仓库的租金每天都在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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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行走在诸天万界的人请大家收藏:()行走在诸天万界的人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她看见宝爷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遇见,他眼底总带着红血丝,说话也少了往日的从容。
再后来,听说宝爷把精力投入到了外贸上面。
马铃子不懂什么是外贸,只知道那是个需要“批条”的生意。
有人说,没批条,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拿不到进出口的资格。
她再次见到宝爷,是在一场酒会上。他身边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时眼角带着笑意,正是管批条的王小姐。
宝爷看她的眼神,是马铃子从未见过的专注,他替她挡酒,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甚至会低头听她讲笑话,嘴角的弧度都比平时真切些。
“王小姐路子广,以后还要多靠你费心。”
宝爷举杯时,手腕上的表在灯光下闪着光。
王小姐笑着碰了碰杯:“宝爷客气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马铃子站在角落里,手里的酒杯被捏得发烫。
她忽然想起自己店里那些没卖完的丝光棉,此刻正堆在仓库的角落里,落了层灰。
她当初以为低价抢了宝爷的生意,现在才明白,那点钱在他眼里,或许真的不算什么。
酒会结束后,宝爷送王小姐离开,经过她身边时,停下脚步:“店里还好吗?”
“挺好的。”
马铃子低着头。
“最近进了批新的海货,回头送点给你尝尝。”
“不用了。”
宝爷说。
“我最近忙,怕是没时间去了。”
他转身的瞬间,马铃子忽然松了口气。
她回到店里,让伙计把那些丝光棉都打包,送给了附近的福利院。
然后重新写了菜单,把宝爷爱吃的醉蟹划掉,换成了新的菜式。
晚上关店时,她站在黄河路的路灯下,看对面店铺的霓虹灯闪烁。
宝爷的外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王小姐的批条像通行证,让他在新的战场上如鱼得水。
而她的小店,终于彻底成了她自己的。
风吹过街角,带着点凉意。
马铃子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慢慢往家走。
她知道,有些关系结束了,不是因为谁错了,只是因为彼此要走的路,再也不重合了。
就像那些曾经红极一时的丝光棉,终究会被新的潮流取代,埋进时间的尘埃里。
宝爷第一次觉得不对劲,是王小姐在酒桌上突然问:“你说,咱们俩的事,什么时候跟双方家长说?”
当时他正和几个外商碰杯,香槟的气泡在杯底炸开,像极了他心里那点猝不及防的慌乱。
他笑着打哈哈:“这才哪儿到哪儿,不急。”
王小姐却没笑,旗袍领口的盘扣系得太紧,衬得她下颌线有些锋利。
后来她提得越来越勤。
有时是在送他回公司的车上,有时是在深夜的电话里,甚至有一次,她拿着本家居杂志,指着上面的欧式沙发说:“这个颜色,配你书房的地毯正好。”
宝爷终于认真起来。
在王小姐常去的咖啡馆里,他搅动着杯子里的拿铁,看着奶泡在表面晕开:“我们这样,不是挺好?”
“好什么?”
王小姐把杂志合上,声音冷下来。
“我同事问我,你是不是我男朋友,我都不知道怎么答。”
“你想要什么名分?”
宝爷抬眼。
“你在单位的位置,多少人盯着。真要结了婚,按规矩,你得辞职。到时候,批条的事怎么办?”
王小姐愣住了,随即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原来你跟我走近,就为了那些批条?”
“我们是互相帮衬。”
宝爷说得平静。“你帮我打通关节,我给你带来的业务,难道少了?”
“我以为……”
王小姐的声音低下去,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了。
“我以为你对我,多少有点不一样。”
那天的咖啡凉透了,谁都没再喝。
王小姐走的时候,把那本家居杂志留在了桌上,封面上的沙发,红得像团火。
没过多久,宝爷就听说,王小姐在单位犯了个大错——一份重要的报关单,她漏填了一项数据,虽然及时补救,没造成损失,但终究落了人口实。
领导找她谈了话,没过三天,她就递了辞职信。
他去她单位楼下等过,想劝她几句,却看见她拎着纸箱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路过他的车时,甚至没往这边看一眼。
阳光照在她的发顶,像镀了层金,脚步却走得异常坚定。
再听到消息,是王小姐自己开了家贸易公司。
她没租在黄河路,而是选了新区的写字楼,据说开业那天,来了不少以前的老同事,还有几个手握实权的领导。
有人说,她把多年积攒的人脉都盘活了,亲自跑工厂,盯物流,签合同,比在单位时还要拼。
宝爷的外贸生意,果然遇到了麻烦。
新接手的办事人员,没王小姐那么利落,批条下来的速度慢了一半,好几次差点误了船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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