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离我姐远一点 第138章 溯江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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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珂的苏醒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虽未彻底驱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却荡开了一圈名为“希望”的涟漪，尽管这希望本身也带着未知的尖刺。聂九罗的决定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仿佛昨夜那场崩溃的痛哭和今晨片刻的柔软依赖，都只是被浓雾暂时遮蔽的幻影，随着天光渐亮（尽管依旧被雾气稀释），她又重新披上了那层名为“疯刀”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甲胄。

“收拾行装，检查装备，一刻钟后出发。”她倚着门框，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没有起伏的平稳，只是沙哑依旧，面色也依旧苍白如纸，唯有眼底深处，比平日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某种更加深沉的决意。“沿着江岸，向上游走。沈珂感应到的‘锁链’和‘水在哭’，很可能就是缚龙涧所在区域的特征。保持队形，炎拓开路，我断后，老狗护着沈珂走在中间，沈寻……”

她的目光落在沈寻脸上，停顿了半秒，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清晰映出沈寻担忧的神情，但聂九罗的眼神却没有丝毫软化，反而更冷硬了些，语气也刻意加重了公事公办的疏离：“你跟紧老狗，负责照应沈珂，注意她的状态，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注意自己的腿伤，不要逞强。”

“不要逞强”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命令的口吻，刺得沈寻心口微微一疼。她知道聂九罗是在担心她，可这种担心被包裹在如此冰冷坚硬的壳里，反而更像是一种划清界限的提醒——提醒她，她仍然是需要被安排、被保护的“拖累”。

沈寻咬了咬下唇，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转身去整理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又将依旧虚弱嗜睡但已能勉强倚靠行动的沈珂小心扶起。

聂九罗看着沈寻沉默顺从的背影，看着她小心搀扶妹妹时那专注而温柔的眼神，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的、陌生的酸涩。她迅速移开视线，强行压下那不合时宜的情绪波动，开始检查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物资和武器（虽然对她现在而言，最大的武器和危险，都是她自己）。

一刻钟后，这支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却目标明确的小队，离开了这处短暂栖身的江边废弃小屋，踏入了岷山深处更加浓稠、更加蛮荒的雾霭之中。

沿着墨绿色江流的北岸溯江而上，并没有真正的路。脚下是长年累月被江水冲刷、又被山洪带来的碎石、泥沙和腐朽断木堆积而成的、湿滑崎岖的滩涂。巨大的、被水流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礁石如同沉默的巨兽，蹲伏在江边，阻挡去路，迫使他们不得不时而爬上陡峭湿滑的岩壁，时而涉过冰冷刺骨、深浅不一的支流或水洼。

雾气是这里永恒的主宰。它从江面上升起，从山林间渗出，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灰白模糊、能见度极低的状态中。远处的山峰只剩下朦胧的影子，近处的树木也如同鬼影幢幢。空气沉重潮湿，带着江水的腥气、腐烂植物的霉味，以及一种更加浓郁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硫磺和矿物质气息，吸入肺里，沉甸甸的，让人胸口发闷。

沈珂大部分时间都由老狗半搀半背着，她似乎还处于一种精神与身体双重透支后的深度恢复期，时常陷入昏睡，偶尔醒来，眼神也是茫然而迟钝的，只有在极少数清醒的片刻，她会用那双恢复了部分清明的眼睛，茫然地打量着周围这陌生而险恶的环境，然后在沈寻轻声安抚下，再次闭上眼。但她之前提到过的“锁链”和“水在哭”的意象，却像一盏极其微弱的指路明灯，指引着她们沿着这条咆哮的墨绿色“怒龙”之畔，逆流前行。

聂九罗走在队伍的最后。她的步伐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力气。右臂的伤口虽然重新包扎过，但在持续的行进和潮湿环境下，疼痛和那深入骨髓的阴冷腐蚀感并未减轻，反而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血脉向心脏蔓延。更糟的是体内那股力量，如同被囚禁在薄薄冰层下的熔岩，随着她体力的不断消耗和精神的高度戒备（感知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变得越来越躁动不安。她能清晰地“听”到“锁”的最后残骸发出不堪重负的、细碎欲裂的哀鸣，那些淡金色的裂纹在她皮肤下如同燃烧的电路，微微发烫，时明时暗，带来持续的灼痛和失控的风险。

她必须用尽全部意志力，才能维持着表面最基本的行走和警戒，同时还要时刻关注着前方沈寻的状况——看到她因为左腿疼痛而微微蹙眉，看到她涉水时脚下打滑的惊险瞬间，看到她时不时回头投来的、带着担忧与欲言又止的目光……

每当沈寻的目光投来，聂九罗都会立刻移开视线，或者用更加冰冷、更加严厉的眼神瞪回去，仿佛在警告她：专心看路，别管我。她用这种近乎自虐的、不断推开对方的方式，来对抗自己内心深处那份越来越难以忽视的在意和……想要靠近的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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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枭起青壤：离我姐远一点请大家收藏：()枭起青壤：离我姐远一点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她不能软。尤其是在这种地方，在她自己随时可能变成最大的危险源的时候。

队伍沉默地前进着，只有脚步声、喘息声、江水的咆哮声，以及偶尔从浓雾深处传来的、不知名鸟兽的诡异鸣叫。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方的江流变得更加湍急，水声如雷，雾气也似乎更浓了。江岸在这里陡然收窄，形成一道险峻的隘口，两侧是近乎垂直的、湿滑的峭壁，中间是咆哮的激流。唯一可供通行的，是一条紧贴着峭壁根部、被水流常年冲刷形成的、宽不足一尺、湿滑无比的石梁。

“停下。”聂九罗的声音从队伍后方传来，带着压抑的喘息，“前面危险。炎拓，探路。其他人原地休息。”

炎拓应声上前，仔细观察着那狭窄湿滑的石梁和下方翻滚的激流，眉头紧锁。他试着踏上去一步，靴底立刻打滑，碎石簌簌落下，瞬间被江水吞没。“太滑了，而且石梁看起来不太稳固。背着人很难过去。”

聂九罗走上前，与炎拓并肩而立，凝视着那道天险。她能感觉到，此地的能量场更加混乱和……暴戾。江水咆哮声中，似乎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细碎金属摩擦的呜咽声，与她体内躁动的力量产生着诡异的共鸣。沈珂提到的“水在哭”，或许并非完全虚幻的比喻。

“必须过去。这是最近的路径，绕行会浪费至少两天，而且其他方向可能更危险。”聂九罗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她看了一眼被老狗搀扶着的、半昏半醒的沈珂，又看了一眼脸色发白、正紧张地看着自己的沈寻，目光最终落回那湿滑的石梁上。“我……先试。”

“不行！”沈寻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尖锐，“你的手伤那么重，身体又……”她的话在聂九罗骤然转冷、带着凌厉警告意味的眼神中噎住。

“我说了，我试。”聂九罗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我的感知比你强，能提前判断石梁的承重和湿滑程度。而且，”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如果我掉下去，至少不会连累背上的伤员。”

又是这句话！沈寻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剜了一刀，疼得她瞬间红了眼眶。她死死盯着聂九罗，看着她苍白倔强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那近乎自毁般的决绝，一股混合着愤怒、委屈和更深的恐慌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聂九罗！你非要这样吗？！”她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在江水的轰鸣中也显得异常清晰，“非要每次都用这种话来推开我吗？！非要什么都自己扛，连试都不让我试一下吗？！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这么……不值得你稍微依靠一下吗？！”

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湿气和汗水。多日来的担忧、压抑、委屈，还有聂九罗那持续的、冰冷的疏离，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聂九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一分。她看着沈寻眼中汹涌的泪水和那份毫不掩饰的、被深深刺伤的痛苦，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呼吸。那句“不值得依靠”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她最隐秘的恐惧——她不是不想依靠，是不敢，是不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解释，想告诉沈寻不是这样的……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所有的话语都被那冰冷的、名为“保护”实则“伤害”的习惯，死死锁在唇齿之间。最终，她只是死死咬住下唇，移开视线，不再去看沈寻泪流满面的脸，仿佛那泪水会灼伤她最后的坚持。

“够了。”炎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他看了一眼聂九罗明显摇晃的身体和更加惨白的脸色，又看了一眼情绪崩溃的沈寻，沉声道，“我来探路。聂姑娘，你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沈姑娘，你也冷静一下，保存体力。老狗，照顾好沈珂。”

他不再多言，解下腰间备用的绳索，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交给老狗。“如果我失足，立刻往回拉。如果绳索松脱，你们不要试图救援，立刻寻找其他路径绕行。”

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对，炎拓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精气神凝聚，脚步沉稳地踏上了那道湿滑狭窄的石梁。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寻也止住了哭泣，紧张地看着炎拓那在湿滑石梁上艰难前行的背影，双手死死绞在一起，指甲陷入掌心。

聂九罗则背靠着冰冷的岩壁，闭上眼，不再看任何人。只是那微微颤抖的、紧握成拳的左手，和脸上更加清晰的、因为极力压抑情绪而剧烈闪烁的淡金色裂纹，暴露了她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的惊涛骇浪。

她听见了沈寻的质问，感受到了那话语中沉重的伤心和……一丝绝望。

那道她亲手筑起、又亲手用最冰冷的方式加固的高墙，在沈寻汹涌的泪水和不顾一切的质问下，似乎正在从内部，发出更加清晰、更加无可挽回的……碎裂声。

而前方，炎拓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石梁中段翻涌的雾气和水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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