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策 第十回 雪衣翩翩 霜剑煌煌（13）

商伯方才忧心正在于此！人可以死，但救人之法一样也不可缺！说来也怪自己仓促之下竟指了这么个偏僻地！早该想到被发配来此的宫嫔未必都是器物齐整！这些个人能活已是不易！

商伯不由得再次打量起这位宴少使，确实年纪稚嫩，大约与帝姬同龄，长得虽不甚艳丽，却也相貌周正，且眉宇间那少女独有的娇憨似乎仍未退尽，横眉立目倒颇有几分武威之势！这才是将门之女啊！商伯不禁感慨，哪里像里面那个，娇柔怯弱的还不比一个命硬的宫婢！

“冷水……且冷水吧！速速提来就好！”商伯心知青女已死，各样折腾不过是慰勋帝愧悔之心，“本就受了阴寒，温水浸之只怕要倒逼寒气入心脉……”话未说完又摇了摇头，省悟死人哪还有脉。

宴少使的嬷嬷听闻这话立时眼中见光，上前进言，“若当真是受了阴寒，就断断不能炉火烤之，更不可热汤蒸之！奴婢生在北地，家乡常年寒风凌冽，乡邻多有冻毙于北风者，幸得拾救之人从不敢乍然以温热之物烘烤其身，此是大忌……”

“且慢且慢！”商伯立时拦住，抬手示意，“你随我来！且将良方奏与陛下！”遂引嬷嬷入了内室。

勋帝仍站在床前发呆，心中千头万绪，百般滋味，实无一念清晰明朗可笃定行之。就说眼前这女子，是否该放她归去以退青门陈兵以修东越睦邻？可心头总有不甘！非关情意之失，实是颜面有损！从来入了皇廷的女子绝无出宫还乡之说！她们生是宫里的人，死是宫里的鬼！

绝不能开此先例！勋帝心意辗转，不觉向前进了进身，手扶帘幔望向声息全无的女子，终是忍不住也伸手去探了探鼻息，他总不肯信她是真的死了，可就在指节触到她冰冷肌肤时，终是心头一悸，迅速收回手指，耳边似乎轰然响过一声惊雷，只是这雷声如此寂静，静若死地！

“陛下……”商伯轻声一唤，又惊得勋帝周身一凛，回眸间目光仍带几分茫然。

“陛下？”商伯忧心上前，扶着勋帝手臂，使其落坐床边，这才又问一声，“陛下可安好？”

勋帝回神，蹙眉看了看眼前妇人，又瞄一眼后面蹑手蹑脚跟进来的宫嫔服饰的少女，商伯趁势连忙解惑，“回陛下，这位是住在篱花院的宴少使，此是宴少使之……”说时看向那嬷嬷。

嬷嬷忙行礼作答，“奴婢胡氏拜见陛下。奴婢是少使居故地时的乳母，三年前随少使入宫，奉皇后谕旨，掌少使日常起居事宜……”话未说完即被勋帝挥手打断。

勋帝重又看向商伯，面有愠色，“引他们来是何意？但能侍奉且侍奉！如若不能且迁往别处！”

商伯未及答，胡嬷嬷即抢言道，“请陛下恕奴婢斗胆！奴婢是听闻这里有贵人受了极寒一时昏厥不醒，奴婢本是北地之民，略知疗愈冻疾之法，受公公举荐，特来向陛下献策。”

勋帝神色微动，重又看回身边寂寂无声的女子，未知施救之法是否来行之晚矣，“你且说来！”

胡嬷嬷即答，“北地极寒时节，常有庶民冻毙风中，偶有被人拾获者，若要施救命之法，必是先以夜雪擦拭四体周身，直到肌肤泛红，预示血通开方算是有再救之必要；而后再寻纯阳之人，以其体魄之温灼驱伤者心脉之寒毒，直至伤者得清醒之态，最后才是以温汤蒸浴，散皮表之寒，暖周身血脉，如此一番，方算是救下个整人！倘若颠倒行事，人未必救得下，即便万幸救得一线生机也不过是个废人！寒气被逼入骨血经脉，或是短命而逝，或是残废终生。”

勋帝静静听完，惨淡一笑，“此季何处得夜雪？如此看，非是朕不救，是她命数如此！”

“也可用井水替之！”胡嬷嬷又言，“夜雪至寒至阴，井水虽非至寒却是至阴，得其一总可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