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尾巴还没扫干净,天刚洇出点鱼肚白,外头过年鞭炮声就没断过——不是那种炸山似的响,是碎碎的,像野孩子往墙根扔泥丸。
我躺在炕上,听着厨房“咚、咚”的声响,不用睁眼也知道,是娘在剁饺子馅。菜刀碰着枣红木板,节奏匀得很,跟小时候她拍我哄睡一个调调,一下下敲在心上,稳当。
套上衣服出门,厨房的灯早亮了——暖黄的光从门缝淌出来,在客厅地板上拖出条光带子,踩上去都觉得暖脚。
母亲系着那件洗得发灰的蓝布围裙,襟上还沾着去年的面星子。
她正揉面,发梢沾着粉,像落了层细雪。
擀面杖在她手里转得飞快,面团子眨眼就变成圆皮,案板上排着的小面疙瘩,个个大小齐整。
“醒了?”她回头瞥我一眼,手没停,“水快开了,再等会儿就下饺子。你爸去买水了,说你路上爱喝凉的,非认准‘泉阳泉’,怕车站的贵,也怕买错牌子。”
我凑过去帮她摞面皮,薄得能看见案板的木纹,边缘捏着花边——这是她跟姥姥学的手艺,总说“这样煮不破,还好看”。
“妈,不用折腾,车站也有卖的。”
“能一样?”她瞪我一眼,眼角皱纹却笑开了,“车站的水谁知道存了多长时间,喝着像兑了凉水。”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响。
父亲拎着一兜矿泉水进来,手里还攥着我那只旧行李箱——上大学时买的,轮子都磨歪了,上次回来他就说要换,我没让。
他把水往茶几上一放,掏出一瓶递过来:“瞧瞧,是不是这个?老板说最后一箱,我全包了,路上喝,剩下的带宿舍去。”
他蹲在地上打开箱子,把我叠的衣服全掏出来重叠。
“这样省地方,还不皱。”
我看着他的手,指关节早变了形——年轻时工作落下的毛病,一到冬天就肿得像小萝卜,偏生整理衣服时比谁都灵活。
“身份证带了?”他头也不抬,把我的白衬衫领口捋平,塞在箱子最上层,“还有充电器,别又落家里。上次回杭州忘在了床头,我给你寄过去,花了十几块邮费,早知道该让你自己买新的。”
我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身份证,塞进箱子侧兜——拉链有点卡,拉了两下才合上。
“带了,昨晚检查三遍了。充电器跟数据线放一块儿,没忘。”
锅里水开得欢,白气把玻璃蒙得模糊。母亲用长柄勺轻轻推饺子,怕粘锅底,嘴里念叨着“轻点,别破了皮”。突然她开口,声音放轻,像怕被风刮走:
“这次回来,你变了不少。阿飞那事,做得好。以前你总说在外头少管闲事,这次倒主动跑前跑后,妈高兴。”
我捏筷子的手顿了顿。
以前我是真怕麻烦,邻居家漏水都懒得搭腔。
阿飞说媳妇要离婚,要不是系统弹扫出林晓燕的那些龌龊事,我也不敢拍胸脯说“这事我帮你”。
“以前总担心你在外受欺负,”母亲把饺子盛进白瓷盘,热气扑得她眼尾发红,她用围裙角蹭了蹭,“你从小老实,被人欺负也不吭声。现在能帮人,能扛事,妈就放心了。是个汉子了。”
吃完饭,他俩非要送我去车站。
清晨的小县城没几个人,就几个清洁工扫鞭炮屑,扫帚划得水泥地“唰唰”响。
路灯还亮着,橘黄色的光把我们仨的影子拉得老长,歪歪扭扭贴在地上。
父亲拎着箱子走在前头,后背挺得笔直——以前送我,他总跟在后面,怕我走丢;现在倒像替我挡着冷风,又像在给我带路。
到了进站口,母亲拉着我的手,凉得像块玉,却攥得紧。指腹的老茧蹭着我手背,是常年做家务磨的。
“在外别总吃外卖,油不好。没时间做饭就买个小电锅,煮点面条打个蛋,比外卖强。”她絮叨着,伸手给我理衣领——明明很整齐,她只是想多碰我两下。
我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里转,硬憋着没掉。
“妈,我知道。你跟爸别太累,该吃吃,该喝喝,也别太省了。”
母亲突然抬头看我,眼里东西很多——不舍,担心,还有种我从没见过的亮。像农民看着熟透的庄稼。
“卫柠啊,”她指尖碰了碰我脸颊,凉丝丝的,“这次回来,你眼神都不一样了。以前飘着,像没根的草;现在稳得很,跟你爸年轻时候一样,有主意,有担当。”
父亲走过来拍我肩膀,手掌宽,暖得很,力道刚好。
“在外照顾好自己,有事打电话,别硬扛。”没多话,把箱子往我手里递。
他的眼神亮得很,像淬了光的星星——以前我考试考砸,他眼神是失望;我待业在家,是担忧;我要去大城市闯,是不安。现在,全是骄傲。
“爸,妈,回去吧,天冷。”我接过箱子,声音有点哑。
转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母亲靠在父亲身上,用力挥手,头发被风吹乱,帽子都歪了。
父亲站得笔直,像棵老槐树,目光牢牢锁着我。那骄傲的眼神,在晨光里清清楚楚,刻进了骨子里。
进站口的风吹得脸疼,心里却暖烘烘的。
广播响了,催着检票。我拉着箱子往站台走,脚步稳得很,像父亲教我的那样,每一步都踩扎实。
回头望去,他俩还在向我挥手,我也朝他们也挥了一下手——心里早记下了:爸,妈,你们的骄傲,我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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