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长安,柳絮如飞雪漫过朱雀大街。
哈立德立在自家商号二楼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窗棂上的铜制兽首。
三天前柳若璃在曲江宴会上的那抹浅笑,此刻仍在他心头萦绕,化作挥之不去的忐忑。
案几上摆着一封未写完的请柬,素绢边缘被反复揉搓得发皱。
他第三次提起狼毫,笔尖悬在墨汁上方迟迟未落。
窗外传来胡姬酒肆的琵琶声,混着小贩的吆喝,却愈发衬得室内寂静。
作为大食商人之子,哈立德在长安经营香料生意已有三载。
他早已习惯向达官显贵展示来自波斯的奇珍异宝,从镶嵌绿松石的银壶到织金的波斯地毯,每一件藏品都能引来啧啧称叹。
可如今,当他想邀请柳若璃来家中做客时,却发现自己从未如此患得患失。
柳若璃是鸿胪寺主簿之女,自幼饱读诗书,又兼通音律。
上次诗会上,她望着他腰间的青金石坠子,眼眸亮如星辰:“听闻公子家中藏有大食古籍,不知可否有幸一观?”
她说话时,鬓边的玉簪随着动作轻晃,在他心底搅起层层涟漪。
哈立德踱步至书房,望着满架的藏书和墙上悬挂的细密画。
这些承载着故乡记忆的珍宝,此刻却让他满心忧虑。
那幅《列王纪》插图,柳若璃会不会觉得色彩太过艳丽?父亲寄来的羊皮卷抄本,她能否看懂上面的阿拉伯文?还有那架波斯竖琴,若贸然演奏,会不会显得唐突?
他忽然想起半月前的情景。
那日他在东市偶遇柳若璃,她正站在波斯商人的摊位前,仔细端详着一块蓝白相间的琉璃。
她指尖轻轻划过琉璃表面,口中喃喃:“这般纹样,倒与《西阳杂俎》中记载的大食琉璃颇为相似。”
当时他站在不远处,既为她的见识赞叹,又暗自懊恼未能上前攀谈。
此刻,哈立德走到博古架前,取下那尊萨珊王朝的鎏金烛台。
烛台表面的浮雕栩栩如生,描绘着波斯神话中的英雄故事。
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烛台,却又突然放下——这般贵重之物,会不会让柳若璃觉得太过刻意?
夜色渐深,哈立德仍在书房徘徊。
案上的请柬依旧空白,唯有铜漏的滴答声在寂静中回响。
他想起父亲常说的话:“真正的珍宝,不是那些看得见的器物,而是懂得欣赏它们的心。”
可当这份心意关乎柳若璃时,他却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更鼓响过三更,哈立德终于下定决心。
他重新铺开素绢,提笔写道:“明日午后,寒舍备有大食香茗,另有数卷异邦古籍,盼姑娘拨冗一观。”
写完后,他又取出一方波斯锦帕,将请柬仔细包好,系上金丝绦。
次日清晨,哈立德早早起身,将家中里里外外重新布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