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是缠绵,细密的雨丝斜斜织着,将青石板路润得油亮。
楚墨尘站在画舫的檐下,看着雨珠顺着船篷滚落,在水面敲出一圈圈涟漪。
心口的灰金光点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像极了苏瑶当年在他掌心画圈时的温度。
“先生,这是您要的朱砂。”
船夫将一方砚台递过来,粗粝的手掌在蓝布褂子上蹭了蹭,“听说您要画忘川的彼岸花?那花儿邪性得很,俺们这儿的老人都说,见了就得想起伤心事。”
楚墨尘接过砚台,指尖捻起一点朱砂,在宣纸上轻轻一点。
艳红的墨晕开,竟真有几分彼岸花开的妖异。
“伤心事也是心事,总得记着。”
他声音轻缓,目光落在纸面——那里已勾勒出半幅忘川渡,渡口的老者拄着魂灯,身影被晨雾染得朦胧。
三年来,他养成了作画的习惯。
走到一处,便将苏瑶可能喜欢的景致画下来,山水、花鸟、市井、星辰……画稿在行囊里积了厚厚一沓,每张背面都用小字记着日期与心绪,像一封封永远寄不出的信。
雨势渐大,画舫不得不靠岸暂歇。
楚墨尘走进岸边的茶寮,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店小二麻利地沏上雨前龙井,茶叶在杯中舒展,清香混着雨气漫开来。
“客官,要不要尝尝俺们这儿的新茶点?”
店小二指着托盘里的梅花酥,“刚出炉的,馅儿是青梅的,酸溜溜的,解腻。”
青梅是苏瑶偏爱的口味。
楚墨尘点了点头,看着店小二将梅花酥摆在碟中,忽然注意到他腰间挂着块玉佩,雕的竟是混沌珠的纹样,只是线条粗糙,显然是民间工匠的手笔。
“这玉佩倒是别致。”
他随口道。
店小二摸了摸玉佩,嘿嘿笑:“客官好眼力!
这是去年从北边传来的新样式,说是叫‘混沌平安扣’,戴在身上能辟邪。
听说啊,是一位仙人模样的公子传下来的图样,说对着玉佩许愿,心上人就能平安顺遂。”
楚墨尘的心猛地一跳,指尖下意识抚上心口。
三年前离开忘川后,他确实在北境小镇画过混沌珠的纹样,给了个快要饿死的玉雕匠人,只盼这纹样能护佑世人平安,却没想到竟流传开来。
“那仙人公子……是不是总穿件青灰色的袍子,身边好像总跟着人似的?”
他追问,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店小二挠挠头:“听俺爹说,是有这么位公子,常一个人对着月亮说话,手里总捏着朵干桂花。
画那图样的时候,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
雨珠敲在窗棂上,哒哒作响。
楚墨尘拿起一块梅花酥,入口的酸意漫上舌尖,眼眶却微微发热。
原来他走过的路,留下的痕,早已在人间悄悄生根。
就像苏瑶说的,混沌珠在他体内,便是她活下去的另一种方式——他们的气息,早已融进这人间烟火。
茶寮外突然一阵喧哗,几个孩童举着纸鸢跑过,纸鸢上画的竟是凤凰的模样,翅膀上却点缀着彼岸花的纹路。
“慢点跑!
别撞着客人!”
卖纸鸢的老汉在后头追,嗓门洪亮,“这‘凤引彼岸花’可是新样式,能引着在外的亲人回家!”
楚墨尘望着那纸鸢在雨幕中起伏,心口的光点突然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