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恶双手举杯,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再轻轻点头,诚恳的赞了句好茶。
这茶道向来被赋予“清、敬、怡、真”的核心精神,象征返璞归真、天人合一的法之追求,同样的,在不同场合礼仪与情感表达中,也会被赋予很多隐喻意义。
比如像王母这等尊贵,有意让自己先喝茶,无非也只是意味着一种资格,而并非是与自己真客气,也可以说是暗示希望促进交流的一种表达方式?
所以,他也只是嘬了一小口,便赶紧收敛了心神,正襟危坐。
"天庭最近发生的事,本宫已是听说了,雷部,通明殿尽心尽力,替陛下扫清沉珂,本宫自是欣慰的。"王母拿起茶盏,似是随口说道。
阁楼内陷入短暂的寂静,王恶脸色有轻微的变化,配合的露出严肃表情,这场面话铺垫开了,话头子自然也便来了,王恶心里明白,切不可这时候贸然插嘴。
果不其然,王母饮了一口茶水,接着道:"小王啊,你也在其位,谋其政这么久了,这朝堂仙场的本质是什么?你可做到了心中有数?"
"有些仙把规则不当规则,必定失败,可若太把规则当作规则,却也不一定成功,正所谓,和则共赢,斗则两伤,是也不是?"
王母见王恶沉默没表态,转过身看向六仙女:"本宫这可不是在和稀泥啊,只是惜你一路走来不容易,给你点善意的提点,你出了这门,倒也大可不用放在心上。"
听着王母所谓的提点,王恶顿觉口中茶水苦涩无比,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越是这种攀扯颇多的案子,追查起来,必定困难重重,他要从心做事,风清气正,可却始终无法忽视宦海沉浮本质上就是利益交换、权力变更的事实。
所以他哪怕坚持,其实变化也很小,因为权力运行的内核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也不会改变“和光同尘”才是沉默的大多数。
王母此话,不过也是一家之言,君且听、君且忘的缩版罢了,或许他想告诉自己朝堂无朋友,朝事无是非,只有“利害”二字,可这也让王恶越发笃定,娘娘的确是有意无意在让自己主动退这一步。
他突然觉得,怀中的这份文件,变得有些沉甸甸的,王母也不催促,笑眯眯等着他回话,王恶摸出怀中那份文档,放于桌面,右手死死按住,苦笑道:"娘娘,这份文档小神还从未打开观阅,可小神就是想说一句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黑和白都没人敢说了,遑论其他。"
"天庭文官衣服上向来绣的是仙禽,武官衣服上绣的是神兽,可披上了这身官袍,我们哪一个不是衣冠禽兽?"
后头的话,他没点透,大抵是您老要的这一步,他实在给不了,若真要以官大一级压死人那一套逼他让步,那这官他宁可不做,因为他从没觉得自己比别人高贵到哪里去。
不料王母轻笑一声:"本宫就是随心与你谈谈,这向来只有架起锅子煮白米,哪有架起锅子煮道理的不是?”
天下事从来两难,剜却心头肉,医得眼前疮,是苦是甜,是甘是涩,嘴上不说肠子知道,可正因如此,是不是更该知不可而为之?
所以做事时不问可不可能,但问应不应该?思危、思退、思变,本是为官三思,可世间事有可以忍者,有万不能忍者,他若此刻识了这时务,那这些日各部所做的所有努力,便俨然彻底没了意义。
那就真成了官官相护了,可现实就是如此,或者说,上面的意志往往就是这么霸道。
"那依娘娘的意思,想让小神如何去做?"既然不能当面拒绝,那便拆屋卸窗吧,王恶果断开口主动去问。
王母拿过王恶身前的茶盏,斟满茶水:"本宫是这瑶池仙主,退一步亦是一名母亲,这文档中是何仙,小王心中想必应该已经有了结果,正因如此,是否更该将她交于本宫处置?"
王恶迟疑片刻,缓缓回答:"那娘娘准备如何处置?"
"王恶,你放肆。"
尖锐之声响起,王恶侧头看向一脸愤怒之色的六仙女,眉头微皱:"六殿下,臣一直觉得你是个理性的仙家,可你唯一一次不理性,便是随着其他殿下同去了凌霄殿,或许在旁仙看来,你们是关切二殿下安危,可在臣看来,你不该是这种仙才对。"
"而有能力将其余五位殿下聚集起来,除了大公主,怕是没有其他仙能做到了吧?"
六公主语气噎了下,突然眉头一皱,抬头说:"你从那时候就在怀疑我?"
王恶从容道:"不,那时臣只是诧异,而真正让臣确定殿下所行之事的依据,是臣凡间回天当日,由永青他们给臣的一份北天门运往兜率宫的炼丹材料清单。"
"殿下可知自己当年所批复的每一车材料的重量?可有怀疑过若是单纯的炼丹所需物品,运到兜率宫所需的时间成本是多少?"
六公主截口道:“本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殿下当然不知道。"被这么一拦,王恶丝毫没露出不快,接着道:"因为这些年,唯有数十年前的其中一批耽误了时辰,因为重量不符导致天马运行吃力,所以中途换乘,这才在固定到达时间前,彻底对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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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我在天庭做灵官请大家收藏:()我在天庭做灵官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王母默默听着,想不到通明殿,还去做了这般调查,不对,若是如此,他们是如何避开有心仙眼线的?
六公主张张嘴,觉得喉咙有点干。
他发现,自己忽略了某些事正准备气势汹汹地追问,王恶又笑笑:"所以臣去找殿下,其实并非单纯的想让殿下真能给臣一个说法,而是臣需要那段时间,能保证殿下时刻能在臣的眼皮子底下。"
"因为臣之前特意交了份文件给永青,让他带给火部火德星君罗宣,而火部如今被陛下降为下四部之一,自然没有以前那般眼线庞杂,他若想有心避开一些仙,殿下觉得会很难吗?"
六公主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财神殿那边?
阁楼里陷入了微妙的沉默,王恶看这位六殿下秀眉如钩,知道他陷入了纠结,也不催促,从容不迫地看着她。
唉,还是棋差一着,不够成熟啊。王母心中嗟叹。
先是罗宣暗查,再由孟永青暗中保护那三仙,最终大张旗鼓将谛听请到雷部,给背后之仙施压,甚至那财神殿怕是也放入了一张大网,这每一步,其实都是在逼着对方查缺补漏。
六公主神色复杂,就连脸色也暗淡了几分,一指王恶:"你从一开始,就是在故布疑阵,尤其是你亲自找上我,从那时起,你便是想让大姐自露跟脚。"
"殿下误会了,臣只是想让背后仙主动跳出来,那时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大公主,可今日一来,臣却是笃定了,所以臣此前特意让雷部将谛听之能,有仙招供的消息放了出去。"王恶不卑不亢:"按时辰看,此刻也是该差不多了。"
"你……。"六公主怒容横生。
王恶沉默片刻,摇头道:"有六殿下在前,臣知道启明殿那份清单想必在殿下手里,至于兜率宫那份入库单,想必时隔多年,也难以下手,所以眼下最有可能还有线索的,便是当年财神殿的出纳表了,可这份出纳表我们至今仍然是一无所获。"
"可也因祸得福,让我们查出当年出纳这笔天宝铜钱的仙家便是范蠡,只不过此仙成仙岁月不长,那时他与各势力勾连不深,而这份他要求交给通明殿的文档,便足以说明,他其实一直很清楚当年的问题所在。"
"若是此刻背后仙要明哲保身,定然会制造事端,吸引雷部,通明殿的注意,所以那三名地仙才去找了魏思,后又找了殿下您,这些不外乎也是祸水东引的手段罢了,而他们的目标,臣的猜测却一直是这位文财神。"
王母异常冷静,看了一眼王恶:"所以你一直没看这份文件,便是肯定她会主动跳出来。"
"娘娘说得没错,所以哪怕此刻臣想给您退这一步,也已经来不及了吧。"
王恶站起身拱了拱手:"娘娘,不管事后如何,您都还有翻案的机会,毕竟臣只是抓到了一位想谋害文财神的罪仙,并没有实质性证据指向不是吗?"
王母一愣,王恶再次行礼,这一次这位娘娘开始彻底正视起眼前这位都天灵官了,今日是自己主动邀约,这又何尝不是对方的将计就计,有自己在此,那大女怕是以为没了后顾之忧吧。
可这恰巧也是眼前这位想要的,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是本宫小瞧你了。"
"那既然如此,小神便先告退了。"
王恶重重躬身行礼,选择转身离开。
直到对方退出阁楼,六仙女才颓然的坐下去。
"母后,这王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退,他心思如此之重,竟在此之前,便布置了这么多后手,他怕是压根没在乎过您的颜面。"
"你闭嘴。"王母眼里寒光闪逝,沉声道:"就是因为他照顾了本宫颜面,所以他才亲自来了这一遭,只不过,你大姐的手腕与这位比,着实还差了不止一筹罢了。"
"你也出去吧,今日本宫累了,其他的,本宫也无能为力。"
"母后?"
"出去。"王母眼神一横。
六仙女咬了咬薄唇,再不敢多言,躬身离去。
呼……王母见六仙女走远,呼出一口气,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
天地尚且不能让偏离了“道”的施为持久,更何况本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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