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髓池的生机渐散,石室穹顶水晶外,地脉流光已混乱如沸粥。陆昭不敢久留,沿着潮湿的隧道疾行而出,重返那片死寂的地下湖畔。瀑布依旧轰鸣,但空气中弥漫的压迫感已截然不同——不再是阴森的鬼气,而是一种源自大地深处的、蛮横霸道的撕裂感,仿佛有巨兽正在地壳之下翻身。
他立于湖岸,暗银双眸微阖,全新领悟的“星涡”之力在体内缓缓流转。这股力量不再躁动,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吸附与转化特性,如同微缩的黑洞,将周遭紊乱的能量波动丝丝缕缕地纳入感知。他尝试以自身为轴,将星涡的感知力如同蛛网般铺开,不再局限于视觉与听觉,而是去“触摸”这片天地能量流动的脉络。
混乱之中,确有规律。那暴虐的意志扫荡之下,古墟各处的能量场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起涟漪。陆昭敏锐地捕捉到,东北方向,即之前空间裂缝出现的区域,能量涟漪最为剧烈,且呈现出一种持续的、指向性明确的坍缩趋势!仿佛有一张巨口,正在那里不断吞噬着古墟的能量!
与此同时,他右臂的基石印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并非警示危险,而是一种奇异的牵引感,如同磁石指向北极,牢牢锁定那个坍缩的核心方向!是星骸本源对同源力量的感应?还是……那核心处,有与白芷他们相关的线索?
没有时间深思。幽冥追魂印的阴冷虽被暂时隔绝,但如同附骨之蛆,随时可能再次清晰。他必须动身。
沿湖岸向东北潜行,路途比想象中更险。大地不时传来沉闷的震动,岩壁开裂,时有碎石坠落。原本潜伏的各色古墟邪祟,似乎也被那暴虐意志惊扰,变得焦躁狂暴。一群体型硕大、甲壳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尸蜈从裂缝中涌出,口器开合,喷吐毒雾;几株伪装成石笋的妖艳捕食花骤然绽放,藤蔓如毒蛇般缠卷而来。
陆昭不欲缠斗,星涡之力运转于双足,步伐变得飘忽不定,每每于箭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偶有无法闪避的,左掌轻拍,暗银旋涡浮现,并非硬撼,而是将袭来的毒雾、藤蔓能量悄然吸纳、偏转,引其攻向别处,借力打力。动作行云流水,消耗极小,与以往刚猛霸道的战斗风格大相径庭。他对力量的运用,已然步入新的境界。
越靠近东北方向,环境越发诡异。光线扭曲,空间出现叠影,仿佛置身于破碎的镜屋。地面开始浮现出凝固的熔岩纹路,空气中硫磺味再度浓烈,却混合着一股星辰尘埃般的冰冷气息。一些半融化的金属残骸和闪烁着晶光的骨骼碎片散落四处,诉说着此地曾经历的惨烈巨变。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环形塌陷区。塌陷中心,并非深渊,而是一个不断旋转、吞噬着光线的暗色旋涡,直径足有百丈!旋涡边缘,空间如同破碎的琉璃,不断崩塌又重组,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那霸道的意志和能量的坍缩感,正是源于此!
而更让陆昭心神剧震的是,在旋涡边缘一片相对稳定的、由某种暗金色金属架构形成的残破平台上,他看到了战斗的痕迹!几具身披黑山妖域服饰的妖兵尸体散落在地,伤口处残留着凌厉的月华剑意!不远处,还有一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泛着银光的血迹——那是白芷的血!
他们果然被卷到了这附近!并且在此与敌人发生了战斗!
陆昭快步上前,蹲下身,指尖轻触那银色的血迹,星涡之力微微感应,捕捉到一丝微弱却熟悉的月华气息,以及……一股强横的阴司鬼气残留!是那个地府判官!
血迹断断续续,指向旋涡深处。难道……他们被迫进入了这个恐怖的能量旋涡?
心沉到谷底。这旋涡散发出的毁灭气息,远超之前那空间裂缝。卷入其中,十死无生!
他强压焦躁,目光锐利地扫视平台。除了血迹,还有一些散落的符箓碎片和半截断裂的骨笛——是守夜人用来预警和联络的器物!是石锋他们留下的信号!
他沿着血迹和器物碎片的方向,走到平台边缘,直面那令人心悸的黑暗旋涡。旋涡的吸力巨大,卷起狂风,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他深吸一口气,将星涡感知力催动到极致,小心翼翼地探向旋涡深处。
感知如同小舟闯入暴风眼,瞬间被混乱的能量乱流撕扯!剧痛传来,陆昭闷哼一声,却咬牙坚持。在无数破碎的光影和扭曲的时空碎片中,他捕捉到了一些断续的、模糊的景象碎片:
—— 一片荒芜的、悬浮在虚空中的破碎大陆,天空悬挂着三颗颜色各异的死寂星辰……
—— 白芷手持焚炎,月华护体,正与一道缠绕着锁链的判官虚影激烈交锋,剑光与鬼气碰撞,炸开团团光晕……
—— 石锋怒吼着,焚炎刀罡化作火龙,将几名妖兵劈飞,身后是相互搀扶的守夜人战士和正在吹奏骨笛的辛十四娘……
—— 景象骤然破碎,化为一片绝对的黑暗与死寂,只有一丝微弱的月华,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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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脸色苍白,踉跄后退数步,大脑因过度负荷而刺痛不已。但得到的讯息却让他心头冰火交织。
他们还活着!至少在被卷入更深层空间前还活着!但处境极度危险,不仅面对强敌,更迷失在了未知的绝地!
必须去救他们!
可眼前这旋涡,是绝险之地,贸然闯入,与送死无异。即便拥有星涡之力,也难保周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盘膝坐在平台边缘,无视旋涡的轰鸣与吸力,心神再次沉入与星骸本源的深层沟通。他在寻找,寻找这旋涡的规律,寻找一线生机。
星涡之力与旋涡的能量场产生着微妙的互动,时而排斥,时而吸附。他仔细体会着这种变化,脑海中飞速推演。渐渐地,他意识到,这旋涡并非纯粹的自然现象或毁灭工具,它的核心,似乎隐藏着一个极其古老且不稳定的空间坐标体系,其能量运行方式,竟与星骸本源中关于“空间迁跃”的某些破碎法则隐隐对应!
或许……这旋涡并非只有毁灭一途?它可能是一条极度危险、却真实存在的空间通道?只是其出口,充满了不确定性?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他需要更精确的坐标,更需要足够的力量,在穿越旋涡时稳住自身,并尽可能靠近白芷他们最后消失的那片区域。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平台那些暗金色金属架构上。这些金属……似乎能一定程度上稳定空间?他伸出手,星涡之力覆盖掌心,轻轻按在金属表面。一股微弱的共鸣传来,金属内部蕴含着一种奇异的空间锚定特性。
有办法了!
他站起身,眼神决绝。孤身闯旋涡,九死一生。但坐以待毙,更是绝无生机。
星火未熄,岂容长夜?
他调整呼吸,将状态提升至巅峰,暗银星涡在周身缓缓盘旋,如同一套无形的甲胄。目光锁定漩涡中那片最后感知到月华波动的区域,纵身一跃——
投身于毁灭的洪流,追寻那渺茫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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