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病秧子，你说我是团宠？ 天命所归

这话说得婉转有礼，既点明了让祁景昭陪同是因沈明曦病弱需要短暂、有分寸的同行照应。

所有人，包括柳琳琅都明白，让沈明珠或秦芸这样更亲近的姐妹或是沈君墨或秦旭几位兄长，跟着肯定更妥帖，但小沙弥这番话显然直接引用了“大师的交待”，将点名祁景昭归因于某种微妙的“缘法”，反而不好强行反驳。

柳琳琅看向祁景昭。

小少年身姿挺拔，今日着了一身略显稳重的宝蓝色锦袍，虽年纪尚幼，但淮安王府世子的气度已然显露。

他察觉了众人的目光，没有半分犹豫，恭敬地对柳琳琅和棠溪晴钰一揖，声音清朗而郑重：“祁某自当陪伴沈家妹妹同去，柳姨、母亲，请放心。”

棠溪晴钰微微颔首，看向柳琳琅。

柳琳琅此刻心乱如麻，既忧女儿的签象，又恐她再受颠簸，想着由祁景昭陪着走这一段确实更保险些，毕竟他身份贵重行事也稳重，便叹了口气道：“如此，有劳世子了。明珠，你们莫要都跟去挤着了，我们在此等候。”

祁景昭得了应允，走到沈明曦身边，微微垂眸看着她，声音放得比他平时说话更轻缓些：“明曦，我们走吧，慢些不着急。”

沈明曦还在看着那支空签愣神，苍白的小脸上是茫然。她仰头看向祁景昭，轻微地点了下头，低低应了一声：“嗯。”然后将握着那枚空签的手，更紧地拢进袖中。

云芙和云彩左右搀扶。

祁景昭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走在沈明曦身侧靠前些的位置，并非并肩同行，更像是在引路和护持的方向。他的步履放得极缓，目光不时留意着脚下石板路的缝隙和前方台阶。

山寺后苑曲折幽深。

走过一处稍微陡峭的石阶时，一阵山风骤然从侧面穿林涌来，力道颇大。沈明曦本就脚步虚浮，被风一激，脚下微一踉跄，肩膀跟着轻轻一晃。

风来的突然，带着山寺特有的寒意和松涛声。沈明曦脚步一个趔趄，身体下意识地向右倾斜。

“当心。”清晰而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几乎同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少年人力量感的手掌，隔着她的大氅袖子，稳稳扶住了她的右臂肘弯。

是祁景昭。

他靠得比刚才更近了些，动作迅捷却不鲁莽，掌心隔着厚实的衣料传来支撑的力量，只短短一触，待她站稳便迅速松开，退回到刚才那一步之遥的守护距离。

沈明曦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多谢世子殿下。”

祁景昭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小脸上停留片刻，便移向前方引路的僧人，语调恢复了沉稳：“路滑，请多关照。”像是对那僧人说的，更像是在提醒身后的云芙云彩二人。

一行人继续沿着蜿蜒的回廊前行，空气里梵音低徊，檀香混合着草木清气。

沈明曦垂着眼，拢在袖中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签面上摩挲着那一片空白。

这空白像是一扇窗，窗外是沉沉的迷雾和无人能窥见的重重轮回，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祁景昭默默走在她斜前方半步的位置，为她挡去侧方可能的风。

终于，引路的僧人在一处清幽古朴的禅房前停下脚步，合十道：“请小施主入内。家师已在等候。”

言毕，又转向祁景昭，“请世子于偏厢稍待。”语毕，推开了禅房虚掩的竹扉。

沈明曦深吸一口气，在云芙的搀扶下，走进了光线略显晦暗、檀香更为浓郁的禅房。禅房内陈设简朴，正中蒲团上端坐着一位须眉皆白、面容清癯的老僧，正闭目捻珠，似已等候多时。

沈明曦在准备好的另一张蒲团上，被小心地扶着坐下。

云芙和云彩退至门边侍立。

老僧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神异常澄澈平和，仿佛能洞穿人心深处的尘埃。目光落在沈明曦脸上，并未过多留意她的病容，而是直直看向了那双写满疲惫、挣扎与沧桑的孩童眼眸。

“小施主身携……”老僧的声音低沉悠缓：“无相之签，乃天命无定之象。命盘混乱，因果纠葛，非此世之缘所能承载……‘漏尽本空’，施主可明？”

“漏尽本空？”沈明曦缓缓复述这这几个字，眸中有不解，开口道：“大师……我不明白。”

老僧的目光平和如古井深潭，并没有立刻解释那四个字，反而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敲打在沈明曦的心弦上：

“观小施主灵台……时光湍流冲刷之痕宛然。”

“彼岸灯火明灭，此岸步履蹒跚……残局重弈者，虽执黑白，奈何天意如刀，刮骨去髓，煎熬甚于常人千倍万倍……难为你了。”

沈明曦脑中仿佛瞬间炸开一道惊雷！

“时光湍流”，“彼岸灯火”，前者她似懂非懂，后面那句“残局重弈”，说的莫不是她一次又一次重生……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沈明曦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变得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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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大师……”沈明曦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那是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惧，混杂着难以置信的震撼，“您……您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她本能地想否认，想逃开那洞悉一切的目光。

老僧的眼中没有一丝惊讶或苛责，反而流露出更深沉的悲悯。

那样的悲悯并非针对一个病弱的孩童，更像是看尽世事沧桑后，对一颗饱经摧折、仍在苦苦挣扎的不屈灵魂的叹息。

他微微侧目，目光仿佛透过那扇紧闭的竹扉，落向了外面庭院中安静等候的少年身影。

“阿弥陀佛，”老僧低宣佛号，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平静地说出了一个让沈明曦心跳几乎停止的事实，“……门外那位贵公子，命格诡谲，本应已魂归地府，身入冥籍……”

沈明曦猛地抬头，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老僧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暮鼓晨钟，敲破迷雾：“……然，却有一丝‘漏网之缘’凭空而生，无端而起，化作破晓之光，截断了他的黄泉路，将一缕本已飘散的魂……强拉了回来。”

沈明曦的呼吸彻底停滞了，看着眼前的老者，惊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对方的声音却没有因此而停止。

“小施主，你可明白？你这一‘手’，非是寻常的扶危济困……此乃‘以凡人之力，强改生死簿’，逆了天道轮回，颠倒了因果命途。”

“此等惊世之举，强行扭曲了诸多既定的轨迹，若投入无波古潭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岂是仅止于一人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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