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爸 第374章 火花

赛车场的探照灯将看台照得惨白。李刚攥着女儿连夜赶制的应援牌，"哥哥加油"四个字上的爱心被雨水晕染成模糊的红斑。

"李先生，您儿子涉嫌盗窃客户车辆。"交警的执法记录仪镜头反着冷光，"这辆高尔夫R的车主刚刚报案。"

李刚的指甲陷进应援牌KT板里。他认得这辆车——三天前李天华熬夜画的改装图，排气管角度和眼前这辆被扣的改装车分毫不差。看台栏杆上"未成年人禁止参赛"的警示牌在风里摇晃，铁链发出监狱般的哗啦声。

"他偷开我的车！"穿纪梵希T恤的年轻人揪着李天华的衣领。少年脖颈上挂着的指南针吊坠在挣扎中碎裂，玻璃渣混着血丝滑进衣领。那是李强去年送的生日礼物，表盘背面刻着"方向比速度重要"。

*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李刚抹了把脸，雨水顺着手腕流进袖口。二十年前父亲李强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冲进交警队，手里攥着被吊销的摩托车驾照。当时那辆被没收的雅马哈，是他打了三个月零工攒的。

"客户同意私了。"林美凤高跟鞋踩在水洼里，手机屏幕显示刚刚转出的五万块赔偿金。她的睫毛膏被雨水晕开，在眼底拖出两道灰痕，"巴黎那边......"

引擎的轰鸣声突然撕裂雨幕。改装高尔夫在起跑线爆发出不正常的啸叫，涡轮压力表指针疯狂摆动——李天华趁乱钻进了驾驶座。

"刹车失灵！"副驾的混混尖叫着拉开车门滚落。

李刚的视野突然变成慢镜头。少年脖颈上残存的指南针吊坠在离心力作用下飞起，表针定格在"北"字上；林美凤的行李箱翻倒在雨水里，巴黎行程单像死去的白鸽般被车轮碾过；观众席上的李强拄着拐杖站起来，假牙从张大的嘴里掉出......

护栏在撞击声中扭曲成现代艺术雕塑。安全气囊爆开的瞬间，李天华最后看见的是后视镜里追来的电动车——父亲骑着李艳琪的粉色小电驴，车头灯刺眼如探照灯。

*

医院走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李刚盯着"手术中"三个血红大字，手里捏着从儿子裤袋摸出的东西：半包煊赫门，和一张被血浸透的照片——五岁的李天华坐在爷爷修的玩具车上，笑容干净得像是从未叛逆。

"患者左腿胫腓骨粉碎性骨折。"医生推开手术室门，"需要植入髓内钉。"

林美凤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她沉默地放下行李箱，巴黎航班信息牌从没合紧的夹层滑出来，落在李刚脚边。

"你早就知道。"李刚突然说。

林美凤的指甲掐进掌心。三天前她确实在车库发现儿子复制的车钥匙，当时少年跪在地上哀求："妈，就试一次转向比......"就像二十年前李刚偷骑客户摩托时说的"就试一圈"。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填满沉默。李刚弯腰捡起航班牌，登机时间显示是明天上午九点。塑料牌在掌心裂成两半时，手术室突然传来金属器械落地的脆响。

*

李艳琪踮脚把画贴在病房窗户上。蜡笔画里的赛车长出翅膀，驾驶员戴着爷爷的老花镜。她悄悄把"地下极速"的徽章塞进哥哥石膏的缝隙里——就像当年林美凤把摩托车钥匙藏进饼干罐。

"琪琪。"李强颤抖的手按在孙女肩上，"去给你妈买杯咖啡。"

老人独自站在病房门口，中风后歪斜的嘴角抽搐着。透过玻璃，他看见儿子儿媳守在病床两侧，像两尊守护神。心电监护仪的绿光映在李天华惨白的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像两道缝合线。

三十年前机械厂医院的长椅上，他也曾这样守着摔断腿的李刚。当时护士说的"这孩子太野"和如今医生的"万幸没伤到脊柱"在记忆里重叠成轰鸣。

"李强家属？"护士推着病历车过来，"患者隐瞒的先天性心绞痛病史需要补签......"

病历本翻到1999年的记录页。李刚离家出走那晚，急诊科潦草地写着"父亲情绪激动诱发心绞痛"。墨水晕染的日期下方，还有行被涂改的小字："提及儿子改装车参赛"。

*

凌晨三点，李刚在垃圾箱旁发现被撕碎的巴黎offer。林美凤的口红印还留在碎片上，像干涸的血迹。他摸出手机，客户刚发来消息："那辆高尔夫R，您儿子改的转向系统确实厉害......"

车库的灯突然亮了。林美凤站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李天华没做完的防滚架模型。月光从她指缝漏下来，在地板上拼出歪扭的巴黎铁塔剪影。

"我退票了。"她突然说。

《汽车维修入门》从架子上掉下来，扉页的"给未来的工程师"下面，那行铅笔字被擦过很多次，纸面已经起毛。但凌晨的日光灯下依然能看清："给我爸——Tianhua 13岁"。

窗外，第一缕阳光照在"指南针菜园"的木牌上。暴雨冲刷后的赛车图案几乎消失殆尽，唯有火焰轮廓倔强地残留着，像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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