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离开的第一天,林晓晓是在一种混杂着巨大失落和微小期待的情绪中度过的。清晨醒来,习惯性地看向书桌上那台黑色通讯设备,屏幕依旧是暗的。没有例行的“早”,没有关于进度的询问,也没有那种看似随意却精准捕捉到她偷懒细节的关切。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她自己的呼吸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落感席卷了她,仿佛生活里一个至关重要的锚点突然消失了。她强迫自己坐在数位板前,打开顾言留下的开发文档和《星骸》的最新版本。按照他“布置的作业”,她需要完成三个次要场景的概念图细化。画笔在手中变得有些沉重,线条也不如往日流畅。她的思绪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个未知的“封闭开发会议”。他在哪里?会议顺利吗?那个据说将决定《星骸》命运的核心会议,会不会有苛刻的投资人否定他们的创意?顾言那样冷淡又骄傲的性子,会不会与人起冲突?更重要的是……他还记得那个“回来后再讨论”的承诺吗?晓晓甩甩头,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那片由他们共同构筑的星海废墟。她操控着角色漫步其中,熟悉的孤独感扑面而来,但此刻,这份孤独里掺杂了她真实的思念。她停在那个他们一起调整过光影的悬崖边,仰望那颗被顾言特意加亮、仿佛承载着某种秘密的星辰。“只是工作,林晓晓,专注工作。”她小声告诫自己,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压感笔。
然而,工作的间隙,她还是会不自觉地刷新邮箱,检查那台专用设备是否有信号接入的迹象。每一次提示音都让她的心跳漏掉半拍,但结果往往是社团群聊的无关消息或外卖推广。失望像细小的沙砾,一点点堆积在心口。直到傍晚,当她完成第一张场景图的初步上色后,终于收到了一封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邮件。发件人字段是空白的,主题只有一个简单的句点:「.」。晓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颤抖着手点开邮件,里面没有任何文字内容,只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数据附件,解压后是一个简单的文本文件。打开文件,里面是一行看似毫无意义的代码注释:// Star_Node_Alpha: Orbital parameters adjusted. Signal stability enhanced. - GY是顾言!Star_Node_Alpha,那是他们游戏中那颗最亮星辰的内部代号!“轨道参数已调整。信号稳定性增强。”——这冰冷的技术术语,在晓晓眼中却仿佛裹着蜜糖。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一切安好,并且……他记得他们的“星”,记得那个无声的约定?后缀的“GY”缩写,更是带着一种隐秘的亲昵。没有问候,没有寒暄,只有这一行需要她像解码密信一样去理解的信息。这太顾言了。可就是这样极致克制、近乎笨拙的报平安方式,却让晓晓一整天悬着的心,奇迹般地落回了实处。一股暖流驱散了所有的焦躁和不安。
她反复看着那行代码,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连眼里都漾开了笑意。她没有回复邮件,因为她知道,这很可能是一个单向的通信通道。她只是将这份小小的文本文件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和那张署有他们名字的游戏截图放在同一个文件夹里。然后,她重新投入工作,笔下的线条忽然变得流畅而富有生气,色彩也明快了起来。那颗被“调整了轨道”的星辰,在她的画作中,仿佛真的发出了更加稳定而温暖的光芒。
第二天,晓晓的状态完全不同了。她不再被动地等待,而是主动将自己沉浸在与顾言隔空共建的那个世界里。她开始以一种近乎偏执的细致去打磨《星骸》的美术部分。不仅仅是完成顾言留下的任务,她更尝试着去理解他构建这个世界背后的逻辑。她反复研究他留下的技术文档,那些枯燥的代码注释、场景坐标、物件属性列表,在她眼中都变成了解读顾言内心世界的线索。“为什么这个区域的建筑残骸要以锐角为主?是为了表现一种断裂的危机感吗?”她对着文档自言自语,然后在自己的画作中,刻意强化了那种破碎、尖锐的视觉效果,并用冷色调的阴影来烘托氛围。“这里的‘环境音效’参数标注了低频共振……是不是想营造一种地下空洞的回响?”于是,她在绘制对应场景的地面纹理时,加入了更多类似裂隙和孔洞的细节,仿佛能让人透过画面,感受到那种来自地底的、若有若无的震动。她甚至尝试着模仿顾言的思维模式。在绘制一个废弃的祭坛时,她不仅画出了外观,还在图层备注里写下了自己的“设定”:「祭坛核心可能存在能量残留,触发条件未知。建议加入交互后粒子效果,颜色编码#4A7B9D。」她不知道顾言是否会看到这些,但这让她感觉,自己不再是单纯执行命令的“画师”,而是真正与他并肩的“创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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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晓晓还处于极度震惊和茫然中时,她看到楼下的顾言,抬起手,并不是打招呼,而是向她示意了一下他手中握着的、那台熟悉的黑色通讯设备。他低头快速操作了几下。几乎在同一时间,书桌上那台安静了整整三天的设备,屏幕倏地亮了起来,发出柔和而坚定的光芒。新的信息提示音清脆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晓晓猛地回头,看向那闪烁的屏幕,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膛。他就在楼下,却选择了先用设备联系。这条突如其来的信息,会是什么?是简单的“我回来了”?还是……那个她等待了三天,乃至更久时间的……关于“连接协议”的答案?悬念,如同拉满的弓弦,在重逢的寂静一刻,绷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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