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娃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的灼痛中恢复意识的。眼前先是模糊的光影,继而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韩林儿布满血丝却充满惊喜的双眼,以及趴在床边、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已然睡着的儿子承志。
“夫……君?”韩林儿的声音带着哽咽,小心翼翼地扶住他试图抬起的头,“别动,太医说你要静养。”她连忙端过一旁温着的清水,用棉絮沾湿,轻轻润湿他干裂的嘴唇。
浑身的酸痛和额角持续的抽痛让田娃倒吸一口凉气,火场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碎片般涌入脑海——冲天的烈焰、绝望的呼喊、砸落的横梁、飞溅的鲜血……他猛地想起那名为了推开他而葬身火海的兵卒,心头一阵刺痛。
“火……火药作……怎么样了?伤亡如何?”他的声音嘶哑难听。
韩林儿红着眼圈,低声道:“火已经灭了。除了……除了那位救你的义士,还有六名工匠……没能出来。只有你和另一个重伤的匠人活了下来。”她握紧田娃的手,“陛下亲自来看过你,发了好大的火,下令彻查。”
田娃闭了闭眼,心中沉甸甸的。一次事故,七条人命,这不仅仅是失职,更是他身为主管官员难以推卸的责任。朱元璋的震怒在他意料之中,但皇帝亲自探视,这份殊荣背后,是更重的压力和期待。
休养了几日,田娃的头晕症状稍缓,便挣扎着开始处理公务。他不能长时间卧病,宝钞之事刚起步,火药作的事故也必须给朝廷、给死难者家属一个交代。李善长和刘伯温都派了人前来探视,话语间除了慰问,也透露出对此事的高度关注。
这日,他正靠在榻上听取工部郎中对事故初步勘查的汇报,亲随进来禀报,言都察院一位姓严的御史奉旨前来问询。
这位严御史面容冷峻,眼神锐利,行礼之后便开门见山:“诚意伯,下官奉旨查勘火药作走水一案。据幸存工匠及周边人员供述,火起之前,曾听闻坊内有争执之声,随后不久便发生爆燃。经现场勘验,起火点附近发现非制式火镰及少量酒渍。下官有几个问题,需伯爷据实相告。”
田娃心中一凛,意识到事情可能并非简单的意外。他强打精神,配合地回答了关于火药作日常管理、人员配备、安全规章等方面的问题。
严御史的问题逐渐深入:“伯爷可知,火药作掌作太监王德,与户部某主事过从甚密?坊间传闻,王德曾利用职务之便,私下倒卖少量硝磺牟利,此事伯爷可曾听闻?”
田娃眉头紧锁。王德是内官监派到火药作的管事太监,负责物料登记和人员调度,虽受工部军器局管辖,但有其独立的上报体系。对于其私下行为,田娃虽有风闻,但苦无实证,且涉及内官,处理起来颇为棘手。他只能如实回答:“本伯确有耳闻,然无实据,且涉及内官,未敢擅专,正欲寻机奏报陛下圣裁。”
严御史面无表情地记录着,最后合上卷宗:“下官明白了。伯爷重伤未愈,下官不便多扰。只是此案疑点颇多,陛下严旨彻查,若有进展,还需伯爷协助。”说罢,便行礼告辞。
送走严御史,田娃靠在软枕上,心绪难宁。争执、非制式火镰、酒渍、太监私售物资……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指向的绝不仅仅是管理疏忽那么简单。这背后,很可能牵扯到更深的利益链条,甚至是有意为之的破坏。是谁?目的是什么?是针对他田娃,还是针对新政,亦或是朝中其他势力借机发难?
他想起刘伯温之前的提醒,“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己因科举、宝钞之事,已身处漩涡中心,如今火药作出事,无论最终调查结果如何,他都难逃“失察”之责。若真是有人构陷,那对方的刀锋,已然及身。
正当他沉思之际,老管家又来禀报:“伯爷,曹国公(李文忠)府上派人送来上好的人参和伤药,还有……李相国府上也派人送来补品,并附有一封信。”
田娃先看了李文忠的礼单,这位皇亲兼名将的慰问在意料之中,带着军中同僚的爽直。当他展开李善长的信时,目光微凝。信中除了例行的慰问之词,还看似不经意地提及,都察院中有人借此事大做文章,矛头隐隐指向工部乃至更上层,提醒田娃“谨慎养伤,勿要劳心,陛下圣明,自有公断”,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微妙的气息。
这封信,是示好,是拉拢,还是警告?田娃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朝堂之上的暗潮,随着火药作的这一把火,变得更加汹涌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安心养病了,必须尽快理清头绪,在这场风暴中,找到立足之地。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那个重伤昏迷的幸存工匠,以及严御史调查的进展上。他唤来亲随,低声吩咐了几句,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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