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 第73章 往事迷雾深

剑尖。

蓝汪汪的剑尖，淬着剧毒，距离洪安通的咽喉，只有三寸。

许雪亭的手很稳，眼神更稳，稳得像一块浸在冰水里的铁。仇恨和悲愤，已经将他的神经淬炼得如同他手中的短剑一样冷硬。

大殿里，能站着的人已经不多了。甜腻腥气的“百花腹蛇膏”烟雾尚未散尽，大多数人都瘫软在地，内力滞涩，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

苏荃斜倚在锦墩旁，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此刻也失去了神采，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洪安通依旧端坐在白玉蟠龙宝座上，白发垂胸，纹丝不动，仿佛一尊古老的石像。只有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双深不见底、此刻正静静看着许雪亭的眼睛，证明他还活着。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殿外永无休止的海浪声，一下，一下，拍打着死寂。

屏风后面，韦小宝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不，是揣了一窝兔子！他看得清清楚楚，许雪亭下一瞬就要手起刀落！洪安通一死，这神龙教立马就得炸锅！外面那些杀红了眼的少年派和老兄弟派，非得把这大殿拆了不可！他韦小宝藏在这屏风后，就是瓮中之鳖，乱刀分尸是轻的！

“妈的，老子还没发财，还没娶够老婆，可不能死在这鬼地方！”韦小宝心里哀嚎，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急！真他娘的急！眼看许雪亭的手臂肌肉就要绷紧——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一个尖利、带着几分惶急、又故意捏着嗓子的声音，猛地从大殿角落那巨大的屏风后响了起来：

“住手！洪教主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水火不侵，百毒难伤！区区淬毒匕首，岂能伤他分毫？！许雪亭，你这是在找死！”

这声音来得太突兀，太诡异！在这落针可闻的死寂大殿里，就像平地起了一声惊雷！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射向了那座屏风！连许雪亭的手臂都下意识地顿了一顿，霍然转头，厉声喝道：“谁？！滚出来！”

韦小宝要的就是这一顿！他趁所有人注意力被吸引的功夫，用尽吃奶的力气，猛地推倒了屏风旁边一块半人高、不知是哪个海岛部落进献的、刻满了鬼画符般花纹的石碑！

“轰隆！”

石碑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地面都微微一颤，尘土飞扬。

就在这尘土弥漫、众人惊疑不定的当口，韦小宝像只泥鳅一样从屏风后溜了出来，脸上堆满了又惊又怕、又带着几分神秘兮兮的表情，指着那倒在地上的石碑，扯着嗓子喊道：

“天意！这是天意啊！你们看！这石碑……这石碑它倒了！它显灵了！”

他一边喊，一边手脚并用爬到石碑旁，指着上面那些谁也看不懂的古怪花纹，信口胡诌：“这……这上面刻的是上古谶语！我……我认得几个字！写的是……是‘洪教主寿与天齐，神龙护体，万劫不灭’！今日之劫，乃是上天对教主的考验！考验一过，教主神功大成，我神龙教必将一统江湖，称霸天下！许雪亭，你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他这番话，漏洞百出，荒唐至极。什么上古谶语，什么天意考验，完全是他急中生智、死马当活马医的鬼扯。可偏偏在这诡异的气氛下，在这人人中毒、心神恍惚的时刻，在这充满了神秘和未知的神龙教总坛，这番鬼话，竟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诡异的涟漪。

许雪亭和他身边几个还能站着的兄弟，脸上都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他们追随洪安通多年，深知这位教主深不可测，练就了什么邪门功夫也未必可知。而且，洪安通此刻的镇定，也太不寻常了！面对死亡，他竟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难道……这小子说的是真的？

这一瞬间的迟疑，已经足够了！

对于洪安通这样的老魔头来说，一瞬，就是生死！

就在许雪亭心神被那“天降石碑”和韦小宝的鬼话稍稍分散的刹那，宝座上的洪安通，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不似人声的嘶吼，枯瘦的身躯里仿佛瞬间爆发出洪荒巨力，一直垂在扶手上的右手猛地抬起，抓住那沉重的白玉扶手，硬生生掰断，运足残存内力，猛地掷出！

“呜——”

白玉扶手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流星赶月，直取许雪亭胸口！

太快！太突然！

许雪亭惊觉时，已然不及完全闪避！他只能勉强将身子一侧！

“砰！”

沉重的玉扶手狠狠砸在他的左胸肋骨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令人牙酸。

许雪亭闷哼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像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短剑也脱手飞出，当啷落地。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是一口血涌出，脸色瞬间灰败，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这突如其来的逆转，让大殿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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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韦小宝请大家收藏：()韦小宝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洪安通一击得手，身形微微一晃，似乎也耗尽了力气，靠在宝座上喘息，但那双眼睛，依旧冰冷地扫视全场，无人敢与之对视。金刚不坏之身自然是假的，但这份狠辣、果决和抓住稍纵即逝机会的能力，比金刚不坏之身更可怕！

短暂的死寂后，场面变得更加微妙。老兄弟派最大的倚仗许雪亭重伤倒地，群龙无首。少年派虽然人多，但大多中毒软倒，苏荃也无力指挥。双方形成了脆弱的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韦小宝缩在石碑后面，拍着胸口，大口喘气，心里暗道：“乖乖隆地咚，老子这张嘴，真是开过光的！”他偷偷瞄了一眼洪安通，又看看倒在地上的许雪亭，再看看那些虎视眈眈却又不敢动的两派人马，眼珠子又开始乱转。危机暂时缓解，但远未解除。他得想办法搅浑水，找机会溜之大吉。

“咳咳……”洪安通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许雪亭，你……可知罪？”

许雪亭躺在地上，惨笑一声，嘴角不断溢出血沫：知罪？洪安通……我罪在……眼瞎！跟了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老鬼！二十年前……你为了控制茅东珠那个贱人，给她下碧磷蛊，逼她冒充宫女……混进皇宫，偷梁换柱……囚禁真太后，让她假冒至今！这些事……你当我们老兄弟……都不知道吗？！

此言一出，如同又一记惊雷，在韦小宝耳边炸响！

茅东珠？假太后？碧磷蛊？囚禁真太后？

这些名字和事情，像一堆乱麻，猛地塞进了韦小宝的脑子里！他想起海大富疯疯癫癫的话，想起宫里那个怎么看怎么别扭的太后，想起枯井下的厮杀……原来根子在这里！洪安通！一切都是这老妖怪在背后搞鬼！那假太后茅东珠，竟然是神龙教的人，是被洪安通用蛊毒控制的！

洪安通脸色阴沉，没有否认，只是冷冷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茅东珠能为我教谋取《四十二章经》，探听清廷机密，她的功劳，岂是你们能比？

功劳？许雪亭嗤笑，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咳嗽，怕是……怕是你用来控制朝廷……满足你野心的棋子吧！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那茅东珠……恐怕也生了异心了吧？不然……为何经书……迟迟未能到手？

他目光忽然转向韦小宝，又扫过苏荃，意味深长。

苏荃脸色微变，垂下眼帘。韦小宝心里更是咯噔一下，自己怀里就揣着一本经书宝藏地图的碎片呢！这浑水，越来越浑了！

就在这时，许雪亭又抛出一个更惊人的消息：洪安通……你以为……就你在皇宫有眼线？前明那个长平公主……出家成了九难师太的……她手下的……早就渗透得跟筛子一样了！可惜啊……青鸾自己也分成了两派……一派跟着九难想反清复明……另一派……怕是早就被其他势力收买……各自为政了！九难自己……都掌控不住！她躲在宫里……观察了假太后那么久……要不是最近风波不断……她恐怕还蒙在鼓里！这潭水……比你想象的……深得多！

九难师太！青鸾死士！韦小宝想起那个武功高绝、气质清冷的师太，想起那些神出鬼没的青衣人，原来背后还有这般复杂的纠葛！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卷进了前朝、清廷、神龙教、乃至神秘青鸾组织多方势力的角力之中！

洪安通听着这些揭露，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冰锥一样扎进韦小宝的耳朵里：

碧磷出，天下乱；双钗合，神龙现……嘿嘿……嘿嘿……想不到，我洪安通苦心经营二十年，神龙教百年基业，今日……今日竟要毁于自己人的内斗……可笑……可笑啊……

他连说两个，声音里充满了苍凉、不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韦小宝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手脚冰凉。他原本只想着捞点好处，保住小命，最好能发笔横财。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早已不是池中之鱼，而是掉进了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充满了漩涡和暗流的汪洋大海！洪安通、九难、康熙、假太后、青鸾死士……这些名字背后，是无数张网，无数把刀，而他韦小宝，就像一只不小心飞进蜘蛛网的小虫子，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他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恐惧。不是面对刀剑的恐惧，而是面对这种庞大、复杂、无法理解的阴谋和局势时，那种渺小和无力的恐惧。

大殿内的烛火，不知何时又熄灭了几盏。

光线愈发昏暗。

每个人的脸，都隐藏在阴影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一双双闪烁着不同心思的眼睛。

海风从破开的窗户灌进来，带着咸腥味，吹得残余的烛火疯狂摇曳。

明灭不定。

像无数鬼魂，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这场尚未结束的厮杀。

而韦小宝知道，这迷雾，才刚刚揭开一角。

更深、更黑暗的秘密，还埋藏在下面。

他这条小命，能不能从这龙潭虎穴里捞出来，还真他娘的是个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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