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敲过,紫禁城陷入沉睡,唯有毓庆宫的暖阁还亮着灯。烛火被窗纸筛成朦胧的光晕,落在朱翊钧年轻的脸上,把他眼底的思索照得透亮。案上摊着各地送来的政绩册,密密麻麻的 “五谷丰登”“百姓安乐” 看得他眼涩 —— 这些字像贴上去的金箔,光鲜却虚假。
“万岁爷,骆百户在外候着。” 小李子的声音压得极低,手里的铜灯盏晃出细碎的光影。他知道今夜有要紧事,特意换上了软底鞋,走路时连鞋跟蹭过金砖的声响都掐断在喉咙里。
朱翊钧合上政绩册,封面上 “江南巡抚衙门” 几个字被他指尖按出浅痕。上个月让赵焕核查的江南赋税,至今只报上来三成,理由是 “账册受潮,需慢慢晾晒”。这说辞拙劣得像孩童撒谎,可他偏要装作信了 —— 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让他进来。” 朱翊钧的声音裹在烛火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
骆思恭走进来时,玄色飞鱼服上还沾着夜露的寒气。他刚从东厂的值房过来,手里攥着个油布包,里面是山东灾民安置的最新密报。见少年天子对着政绩册出神,他识趣地站在案侧,连呼吸都放轻了。
“山东的灾民,都安顿好了?” 朱翊钧没抬头,指尖划过 “济南府知府,考核优等” 几个字。这个知府,就是上个月带头抗捐的乡绅后台,如今却在政绩册上写着 “捐粮有功,灾民感戴”。
“回陛下,都分到了新垦的荒地,种子也发下去了。” 骆思恭把油布包放在案上,“只是…… 有几个灾民说,县里的粮官发粮时,每石要扣两升‘手续费’。”
朱翊钧的指尖猛地顿住。两升粮,够一个三口之家吃两天。他想起那些捧着 “谢恩饼” 哭倒在宫门前的灾民,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记下这个粮官的名字。” 他淡淡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骆思恭应声提笔,在密报背面记下 “济南府历城县粮官,周世昌”。他跟着陛下这些年,早摸清了脾气 —— 越是平静的时候,越可能藏着雷霆之怒。
暖阁里静了片刻,只有烛花偶尔爆开的轻响。朱翊钧突然开口,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骆思恭,你说,这天下的官,是政绩册上写的那样好,还是……”
“臣不敢妄议。” 骆思恭低头道。他知道皇帝想问什么 —— 那些冠冕堂皇的奏章背后,藏着多少苛政和贪腐。
朱翊钧笑了笑,从金匮里取出一卷空白的纸。这金匮是他亲政前的 “兵器库”,里面藏着军户的血泪、富户的账册,还有今日要交给骆思恭的密令。
“朕想让你替朕跑一趟。” 他铺开纸,笔尖饱蘸浓墨,“以考察地方官的名义,微服私访。”
骆思恭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微服私访不是新鲜事,可让锦衣卫的百户去做,就耐人寻味了 —— 这分明是要绕开都察院和地方按察司,建立一条直达天听的秘密渠道。
“陛下的意思是……”
“不用看他们报上来的政绩。” 朱翊钧的笔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你去看百姓的粮仓满不满,缸里有没有水,锅里有没有米;去看路好不好走,桥结不结实,是不是能通马车;去看村里有没有学堂,孩子能不能念书,先生有没有俸禄。”
他顿了顿,笔尖悬在半空,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团:“这些,才是真正的政绩。”
骆思恭的喉结动了动。这些话简单直白,却比任何圣贤书都更像治国的道理。他突然明白,陛下要的不是一份考察报告,是天下的真实模样。
“臣遵旨。” 骆思恭躬身领命,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只是…… 微服私访,恐多有不便,地方官若刁难……”
朱翊钧从腰间解下块令牌,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是先帝赐的 “便宜行事” 令牌,能调动地方驻军,见牌如见君。他一直没舍得用,今日却毫不犹豫地塞进骆思恭手里。
“遇到难处,亮这个。” 他的指尖碰到骆思恭的掌心,带着少年人的温热,“记住,你的背后是朕,是大明的王法。”
骆思恭握着令牌,沉甸甸的像块烙铁。他突然 “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臣粉身碎骨,也必不负陛下所托!”
朱翊钧扶起他,目光落在他磨破的靴底上。骆思恭跟着自己这些年,从陕西赈灾到山东查案,从来都是二话不说往前冲,这份忠诚,比任何令牌都可靠。
“去吧。” 朱翊钧的声音软了些,“先去山东,再去江南。那些在政绩册上写得越好的官,你越要仔细查。”
骆思恭应声而去,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朱翊钧站在窗前,看着他的灯笼像颗孤星,渐渐隐入宫墙的阴影里。
小李子捧着件披风进来,见陛下望着窗外发怔,忍不住道:“万岁爷,骆百户办事牢靠,您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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