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后的紫禁城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连太和殿的鎏金铜狮都被晒得发烫。朱翊钧坐在毓庆宫的暖阁里,手里捏着块冰玉,丝丝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却压不住心里的躁火。案上摊着各省捐粮的清册,赵焕的小楷写得工工整整,可那串数字落在朱翊钧眼里,却像烧红的烙铁。
“山东,二十万石。”
“河南,十五万石。”
“陕西,十二万石。”
……
“江南,五万石。”
朱翊钧的指尖在 “江南” 二字上重重一戳,桑皮纸被按出个深深的凹痕。他想起昨日赵焕奏报时的模样,这位素来铁面的户部左侍郎,说起江南捐粮数目时,嘴角都在发颤:“陛下,江南巡抚递上的名册,捐粮百石以上的乡绅,不足五十人。”
“不足五十人?” 朱翊钧把冰玉往案上一搁,凉意瞬间消散,“江南有多少乡绅?多少富户?光是苏州府,年入千两的丝绸商就有上百家,他们拿不出百石粮?”
小李子捧着刚冰镇好的酸梅汤,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他跟着陛下去过江南织造局,知道那里的奢华 —— 织工用的丝线都要浸过珍珠粉,织出的龙袍料子,一尺就值十两银子。可那些穿绫罗绸缎的老爷们,捐粮时却像要割他们的肉。
“去把去年江南的舆图拿来。” 朱翊钧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小李子连忙从书架上取下那幅巨大的《江南舆地全图》,铺开时占去了半间暖阁。图上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各地的特产:苏州的丝绸、杭州的茶叶、松江的棉布、扬州的盐…… 密密麻麻,像撒了一地的珠宝。可在这些珠宝旁边,赵焕用朱砂笔标注的捐粮点,却稀稀拉拉,像秃头上的几根毛。
“你看这里。” 朱翊钧指着苏州府的位置,那里画着座精致的园林,是去年苏州知府为讨好冯保特意绘制的,“拙政园的主人王锡爵,当朝礼部侍郎,家里良田千亩,当铺十座,这次捐了多少?”
小李子在清册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个不起眼的名字:“回陛下,王侍郎捐了…… 五十石。”
“五十石。” 朱翊钧冷笑一声,拿起案上的玉佩,这是去年王锡爵送的,和田羊脂玉,上面刻着 “福寿康宁” 四个字,光这一块就值百石粮,“他送朕的礼,都比捐的粮值钱。”
他的目光扫过舆图上的大运河,漕运船只密密麻麻,像游动的鱼。这些船里,有多少是运送江南的丝绸茶叶去北京的?有多少是运送江南的粮食去其他省份牟利的?可到了赈灾的时候,江南的粮食却像长在了地里,抠都抠不出来。
“陛下,江南士绅向来…… 精于算计。” 小李子小声嘀咕,他听宫里的老人说,江南的秀才连买根葱都要讨价还价,更别说捐粮了。
“算计?” 朱翊钧的指尖划过 “扬州” 二字,那里是两淮盐运司的所在地,富得流油,“他们算的是自己的小账,却忘了国这个大账。”
他想起张居正常说的 “藏富于民”,可这 “民” 若是只知聚敛,不知回报,那藏富于民和藏富于盗,又有什么区别?山东的灾民在啃树皮,河南的百姓在逃荒,江南的老爷们却在园林里听曲品茶,连袋粮食都舍不得捐。
“去把江南的商税册子找来。” 朱翊钧突然起身,明黄色的常服在闷热的空气里划出一道残影,“朕倒要看看,这些富得流油的人,给朝廷缴了多少税。”
小李子不敢怠慢,连忙跑去内库翻找。暖阁里只剩下朱翊钧一人,他盯着舆图上的江南,心里像堵了块石头。自洪武爷定都南京,江南就是朝廷的财赋重地,可到了万历朝,这里却成了士绅豪强的安乐窝。他们勾结官员,兼并土地,逃避赋税,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可一旦国家有难,跑得比谁都快。
半个时辰后,小李子抱着厚厚的商税册子回来,累得满头大汗。这些册子是按年份装订的,从隆庆元年到万历元年,整整七大本,每本都有砖头厚。
朱翊钧拿起万历元年的册子,翻开一看,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苏州府的丝绸商,登记在册的有两百多家,可缴纳商税的不足三成;杭州府的茶叶商,年销量百万斤,商税却只比五年前多了十两银子;最离谱的是扬州的盐商,垄断了两淮的盐业,每年赚得盆满钵满,可商税记录却像条直线,十年不变。
“这就是江南的商税?” 朱翊钧把册子往案上一拍,纸页散落,露出里面的记录,“苏州织造局去年给宫里送了十万匹绸缎,光这一项就该缴多少税?可册子上写的是什么?‘岁入商税三千两’,打发叫花子呢?”
他越翻越气,手指在 “偷税”“漏税”“瞒报” 等批注上重重划过。这些批注是赵焕上任后补的,用红笔写着,触目惊心。有个叫徐阶的退休首辅,家里在松江有万亩良田,几十家当铺,却靠着 “优免” 的特权,一分税都不用缴;还有个叫申时行的翰林学士,老家在苏州,开着最大的丝绸庄,商税却只按小商贩的标准缴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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