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和殿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暑气里,鎏金铜炉里的龙涎香烧得有气无力,烟气在梁柱间打着旋,像殿内官员们纠结的心思。山东蝗灾的奏报摊在御案中央,朱翊钧的指尖在 “逃荒者逾万” 几个字上反复摩挲,桑皮纸被按出深深的褶皱,仿佛能透过纸张摸到那些灾民枯槁的手指。
“都说说吧。” 朱翊钧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让殿内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自昨日将山东奏折发下廷议,朝堂就分成了两派:户部尚书李幼滋为首的 “节流派”,主张从边军粮里匀出十万石;而以兵部尚书方逢时为首的 “强硬派”,则坚持边军粮一粒不能动,提议加征江南盐税。两派吵了整整一个时辰,唾沫星子溅得案上的奏报都湿了边角。
李幼滋矮胖的身子往前挪了挪,深蓝色官袍的下摆扫过金砖,发出窸窣的声响:“陛下,臣还是那句话,边军虽重要,可山东灾民若成了流寇,那就是心腹之患!从边军粮里暂借十万石,秋收后再补上,定不会误事。”
“误事?” 方逢时猛地出列,腰间的玉带撞得叮当作响,“李大人可知鞑靼骑兵离宣府只有百里?若军粮短缺,士兵哗变,谁来担这个责?依臣看,该加征江南盐税,那些盐商富得流油,拿出十万石粮不过九牛一毛!”
“加征盐税?” 户科给事中张问达立刻反驳,他是江南人,最听不得加税二字,“方大人可知江南盐税已比隆庆年间重了三成?再加税,怕是要逼得盐商罢市了!”
殿内瞬间又吵成了一锅粥,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飞得到处都是。朱翊钧端坐在御座上,看着眼前这幕闹剧,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 这些饱读诗书的大臣,讨论的不是如何救民,而是如何把麻烦推给别人。
他拿起案上的茶盏,碧色的茶汤里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那影子里,有王老实泣血的眼睛,有山东奏折里 “啃树皮” 三个字,还有昨夜骆思恭密报里附的画 —— 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正把怀里的孩子往富户的粮仓外塞。
“都静一静。”
朱翊钧的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投入沸水,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御座上的少年天子身上,有惊讶,有疑惑,还有几分看热闹的戏谑 —— 谁也没指望这个九岁的皇帝能拿出什么好主意。
朱翊钧放下茶盏,目光缓缓扫过殿内的官员:“让富户捐粮,官府记功,如何?”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众人目瞪口呆。李幼滋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方逢时的手还按在腰间的玉带上,僵在原地;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张居正,也猛地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落在朱翊钧脸上。
“陛下的意思是……” 张问达迟疑着开口,仿佛没听清这石破天惊的提议。
“字面意思。” 朱翊钧的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山东的富户,家里粮仓堆得满当当的,让他们捐些粮食出来,官府给他们记上一功。既不用动边军的粮,也不用加百姓的税,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居正率先回过神,眉头紧紧蹙起,深蓝色的蟒袍在晨光中泛出冷光:“陛下,富户恐不情愿。自嘉靖以来,灾年劝捐十有**会变成强征,最后闹得民怨沸腾,得不偿失。”
他说的是实话。嘉靖三十四年关中大旱,官府强令富户捐粮,结果西安富户联合起来罢市,还放火烧了县衙,最后不得不派兵镇压,闹得沸沸扬扬。
“那就给他们好处。” 朱翊钧伸出白嫩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着,声音清脆得像算盘珠子碰撞,“捐粮百石,免徭役一年;捐粮五百石,免徭役三年,再由官府送块‘乐善好施’的匾额;捐粮千石,除了免徭役,再给个‘义民’的牌子,见了知县不用下跪,能平起平坐。”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提议太颠覆了 —— 历来只有百姓求着官员,哪有官员给百姓 “平起平坐” 的好处?
“陛下,” 礼部尚书徐学谟颤巍巍地出列,花白的胡子抖得像风中的芦苇,“‘义民’虽无品级,却也是朝廷恩典,怎能轻易赐给商贾富户?这不合礼制!”
“礼制是死的,人是活的。” 朱翊钧的目光落在徐学谟身上,带着一丝少年人的执拗,“让富户拿出粮食救万民,换个不用下跪的体面,难道不比让他们守着粮食看着百姓饿死强?徐大人觉得,是礼制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徐学谟被问得哑口无言,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殿内的黄纱帘轻轻晃动了一下,李太后的声音从帘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钧儿这法子好。既救了急,又不用动国库,还能让富户得个体面,算得上是三全其美。”
有了太后的金口玉言,殿内的气氛顿时变了。刚才还犹豫不决的官员们,脸上纷纷露出赞同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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