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咚” 地砸在寂静的宫墙上,回声在空旷的巷陌里荡开,惊飞了檐角下栖息的夜鹭。东宫暖阁的烛火还亮着,烛芯爆出的火星映在朱翊钧脸上,把他眼底的红丝照得格外清晰。
他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右手虚虚地捂着额头,指缝间漏出的目光落在案上那堆半开的药草上 —— 紫苏、薄荷、荆芥,都是些寻常的解表药材,此刻却成了他演这场戏的道具。
“万岁爷,您真不舒服?”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他眉头紧锁,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已经是三更天了,按规矩早就该安歇了。
朱翊钧没睁眼,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沙哑:“去传太医,就说…… 朕闻了这些药草,头有些晕,心口也闷得慌。”
小太监不敢怠慢,刚要转身,就被他叫住。“等等,” 朱翊钧缓缓坐直,目光落在小太监脸上,“不用传太医院的人,去…… 去传李时珍。”
小太监愣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万岁爷,您说的是…… 国子监的李博士?可他不是太医院的太医啊,他是…… 是编书的。”
李时珍虽然医术高明,但在朝廷的编制里,只是国子监的一个闲职,负责修订《本草纲目》,并不在太医院当值。深夜传召一个编书的博士来看病,这不合规矩。
“朕知道他不是太医。” 朱翊钧的语气加重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就要他来。你就说,朕闻了些南方的药草,身子不适,听说他刚从江南回来,对那里的药材熟悉,请他来看看。”
他特意点出 “江南” 二字,是给李时珍留的暗号,也是给小太监的解释 —— 一个刚从江南回来的人,懂南方的药材,合情合理。
小太监被他的语气吓住了,不敢再问,连忙躬身:“是,奴才这就去!”
看着小太监匆匆离去的背影,朱翊钧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带着露水的寒气灌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他知道自己的举动很冒险,深夜传召一个被卷进妖书案的嫌疑人,一旦被张居正或冯保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没有别的选择。白天在慈宁宫看到的供词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李时珍是难得的良医,一生都在为百姓寻药治病,不能就这么被妖书案牵连,落得个不明不白的下场。
他必须提醒他,必须让他知道危险正在逼近。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朱翊钧连忙坐回太师椅,重新摆出头晕的样子。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青色圆领袍的身影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药草香,混合着泥土的腥气。
是李时珍。
他看起来比画像上苍老些,鬓角已经有了白发,脸颊被江南的日头晒得黝黑,最显眼的是他脚上的靴子 —— 靴底沾着厚厚的泥块,不是皇城根下常见的黄土,是那种江南特有的、带着湿润光泽的黑泥。
朱翊钧的心里轻轻一动。他果然是刚从江南采药回来,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卷进了京城的风波里。
“草民李时珍,参见陛下。” 李时珍躬身行礼,动作有些局促,显然没料到会在深夜被皇帝召见。他的声音带着旅途的疲惫,却依旧沉稳。
“先生免礼。” 朱翊钧的目光落在他沾着泥的靴子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先生刚从江南回来?”
“是,” 李时珍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疑惑,“草民奉诏去江南采集新药,昨日才回京,还没来得及去部里销假。”
“辛苦先生了。” 朱翊钧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朕找你来,确实是有些不适。”
李时珍依言坐下,却只坐了半个屁股,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随时准备起身的样子。“不知陛下哪里不适?草民斗胆请脉。”
“不用。” 朱翊钧摆摆手,突然提高了声音,“你们都退下,守在门口,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暖阁里的太监宫女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但还是依言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暖阁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烛火跳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李时珍的表情更加困惑了,眼神里甚至多了一丝警惕。
朱翊钧看着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语气凝重:“先生,妖书案的卷宗,朕看见了你的名字。”
“轰” 的一声,李时珍的脑子像被炸开了一样。他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陛下…… 您…… 您说什么?”
他刚从江南回来,对京城的妖书案只听说了个大概,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也被卷了进去!
“礼部有个叫张诚的主事,你认识吗?” 朱翊钧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李时珍心上,“他供认,三月初七请你去看过病,席间你说过‘苛政猛于虎’。”
李时珍的瞳孔猛地收缩,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想起来了,三月初七他确实给张诚看过病,张诚当时抱怨新政严苛,赋税太重,他一时感慨,确实说过那句 “苛政猛于虎”。可他没想到,这句无心之言竟然被记了下来,还成了牵连他的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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