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灯笼还在宫墙上摇曳,朱砂红的光晕映着残雪,像一幅被打翻的胭脂画。朱翊钧坐在毓庆宫的暖阁里,手里捏着顺天府尹刚刚递上来的奏报,指尖的冻疮被炭火熏得发痒。奏报上的字迹圆润饱满,写着 “通州流民已妥善安置,每人发米三斗,棉衣一件,感恩圣恩”,末尾还盖着鲜红的府尹大印,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妥善安置?” 朱翊钧冷笑一声,将奏报扔在案上。案上还堆着前几日陕西巡抚的奏报,上面同样写着 “赈银已到,民心安定”。这些官员仿佛共用了一支笔,写出来的话都带着同一种虚伪的甜腻。
“万岁爷,顺天府尹办事一向稳妥,想来不会有差池。” 小李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茶进来,小心翼翼地说。这孩子最近像是得了惊风,总觉得宫里的每一阵风都藏着刀光剑影。
朱翊钧没接姜茶,只是盯着奏报上 “棉衣一件” 四个字。通州的雪下得比京城还大,一件棉衣就能抵挡住彻骨的寒风?他想起去年冬天在御花园遇到的那个老太监,穿着厚厚的棉袍还冻得瑟瑟发抖,那些流民身上的 “一件棉衣”,怕是和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小李子,去把骆思恭叫来。” 朱翊钧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李子的手一抖,姜茶差点洒出来:“万岁爷,这…… 这都快入夜了,再说,冯公公刚让人来说,让您早点歇息……”
“让你去你就去。” 朱翊钧打断他,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笑意,只剩下冰冷的坚定。他知道,有些事不能等,也不能信。通州离京城这么近,流民的哭声说不定顺着风就能飘进紫禁城,可这些官员,却能写出 “感恩圣恩” 的鬼话。
小李子不敢再劝,喏喏地退了出去。暖阁里只剩下朱翊钧一人,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映得他脸上光影不定。他走到窗边,撩开一道缝隙,望着通州的方向。夜色深沉,那里只有几点微弱的灯火,像几颗快要熄灭的星子。
他想起刘台送来的江南田契,想起宣府花名册上被涂改的名字,想起张居正和高拱在内阁的争执…… 原来这大明的太平,竟是用这么多谎言堆起来的。
半个时辰后,骆思恭像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暖阁里。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单膝跪地:“属下参见万岁爷。”
“起来吧。” 朱翊钧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去通州一趟,查查那些流民到底安置得怎么样了。顺天府尹说‘妥善安置’,朕不信。”
骆思恭愣了一下,随即躬身道:“属下遵命。只是…… 通州现在有顺天府的人看守,若是大张旗鼓地查,怕是会打草惊蛇。”
“不用大张旗鼓。” 朱翊钧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笔,在纸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流民安置点在通州西的破庙里,你从后墙翻进去,找几个看起来老实的流民问问,最好能……”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一个人回来,一个能说话的。”
骆思恭的眼睛亮了亮,他明白万岁爷的意思。空口无凭,带一个活生生的人回来,比任何证词都有效。“属下明白!”
“小心些,别让人发现。” 朱翊钧叮嘱道,“尤其是冯保的人,最近他盯得紧。”
“属下省得。” 骆思恭再次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暖阁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炭盆里的火星偶尔 “噼啪” 一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朱翊钧走到案前,拿起那份顺天府尹的奏报,越看越觉得刺眼。他突然抓起笔,在 “妥善安置” 四个字上重重画了个叉,墨汁透过纸背,晕成一片漆黑,像块丑陋的伤疤。
接下来的三天,朱翊钧像往常一样上经筵、批奏折、练书法,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虑。冯保依旧天天来毓庆宫,送来些新奇的玩意儿,话里话外打探他的动向,都被他用 “过年没意思” 之类的话搪塞过去了。
第三天傍晚,骆思恭终于回来了。
他是在后半夜翻墙进入毓庆宫的,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东西,用破旧的棉袍裹着,看不清模样。“万岁爷,属下回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疲惫,还有一丝压抑的愤怒。
朱翊钧连忙让小李子守在门口,自己跟着骆思恭走进内室。骆思恭解开棉袍,露出里面的 “东西”——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孩,瘦得只剩皮包骨,身上穿着件破烂的单衣,冻得嘴唇发紫,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这是……” 朱翊钧的心脏猛地一缩,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叫小石头,是通州流民的孩子。” 骆思恭的声音沙哑,“属下找到他时,他已经快饿死了,躺在破庙的角落里,旁边还躺着他娘的尸体……”
朱翊钧的指尖冰凉,他伸出手,想去摸摸那孩子的额头,却又怕惊扰了他。“顺天府尹不是说,发了三斗米和棉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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