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烛火已经燃到了第三根,烛芯爆出的火星子落在青玉笔洗里,溅起细碎的水花。朱翊钧铺开的《边镇图志》占满了整张紫檀木大案,羊皮纸绘制的山川河流在烛光下泛着陈旧的黄,辽东都司的地界被朱砂圈了又圈,墨迹层层叠叠,几乎要透出纸背。
“万岁爷,这是户部刚送来的折算册。” 小李子捧着蓝布封皮的册子,踮脚放在案边,靴底蹭过金砖地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他看着陛下眼窝下的青黑,忍不住劝道,“都三更天了,您歇半个时辰吧?明儿再算也不迟。”
朱翊钧没抬头,指尖捏着的狼毫笔在 “广宁卫” 三个字旁停顿片刻,蘸了朱砂重重一点。“算不完睡不着。” 他的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目光扫过折算册上的数字 —— 山东新增的二十万亩田,按每亩税银三钱算,一年就是六万两,刚好够五千士兵半年的饷银和粮草。
烛火摇曳着映在他脸上,把《边镇图志》上的关隘烽燧都投成了晃动的影子。他想起上个月戚继光送来的军报,说辽东镇的士兵每人每月粮饷只有一两五钱,连养家糊口都勉强,不少人偷偷跑回关内种地。那时他还攥着内库的银子发愁,如今看着这密密麻麻的新增田亩数,心里突然有了底。
“拿算盘来。” 朱翊钧推开折算册,取过一张空白的桑皮纸,在顶端写下 “辽东可养兵数”。小李子连忙搬来黄铜算盘,算珠碰撞的脆响像落雪,在殿内簌簌散开。
“辽东新增田亩四十五万亩,每亩税银三钱,年入一万三千五百两。” 朱翊钧一边念,一边拨弄算珠,“每名士兵月饷一两五钱,年需十八两,再加冬衣、兵器损耗,年均二十五两。” 他顿了顿,指尖在算珠上重重一磕,“一万三千五百两除以二十五两,得五千四百 —— 辽东可增兵五千四百人。”
桑皮纸上落下 “五千四百” 四个朱笔字,笔锋凌厉如刀。朱翊钧盯着这数字,突然想起去年去太仆寺看马,那里的马夫说 “一匹战马日食粟三升,相当于三个士兵的口粮”。他又抓起笔,在数字旁添了行小字:“若含战马,减一千二百人。”
小李子凑过来看,见那行字被朱砂涂得格外重,忍不住咋舌:“养马这么费钱?”
“马比人金贵。” 朱翊钧放下狼毫,拿起案上的青铜步弓。步弓的黄铜皮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活轴处的鎏金被摩挲得发亮,他忽然觉得这五尺长的步弓,丈量的不仅是田亩,更是能让多少士兵站稳脚跟的疆土。“你以为蓟镇的骑兵为什么少?一匹马要占三个士兵的粮饷,不是朝廷不想养,是以前的田亩账算不清,拿不出这笔银子。”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深秋的寒风卷着落叶灌进来,吹得烛火猛地矮了半截。宫墙外的更鼓声正敲到三更,远处兵部衙署的方向还亮着灯 —— 张居正多半还在核对着军饷册子,就像他此刻对着田亩数盘算兵源一样。
“去把辽东的军户名册取来。” 朱翊钧扣上窗栓,掌心还留着步弓的凉意,“朕要看看,那些新增的田亩,能不能让军户的子弟多来三成。”
小李子刚要应声,却见冯保端着个食盒走进来,锡制的食盒上还冒着白气。“万岁爷,奴才让小厨房炖了参汤,您多少喝两口。” 他把食盒里的青瓷碗摆在案边,碗里的参汤泛着琥珀色的光,“张阁老让人捎话,说明儿早朝要议辽东增兵的事,您可得养足精神。”
朱翊钧端起参汤,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驱不散指尖的寒意。他想起军户名册里的记载:辽东军户十户里有三户无田,只能靠帮地主佃耕过活,哪里有余力送子弟去当兵?可现在不一样了,查出的四十五万亩瞒报田亩里,有近十万亩是被地主强占的军田,发还给军户后,每家至少能多分两亩地。
“两亩地能产四石粮。” 他放下瓷碗,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够一家三口吃半年,剩下的还能换些布帛。军户们有了田,自然愿意让儿子去当兵 —— 毕竟饷银加上自家产的粮食,日子能比佃耕强得多。”
冯保这才注意到案上的《边镇图志》,辽东地界上密密麻麻的朱笔字看得他眼花缭乱。“万岁爷这是…… 算出辽东能增多少兵了?” 他虽不懂军饷折算,却知道陛下这几日翻来覆去地算,定是有了眉目。
“五千四百名士兵,至少能成三个营。” 朱翊钧拿起青铜步弓,在图上的萨尔浒地区比量着,“这里是咽喉要道,蒙古人和女真人都盯着。以前只有两千老弱驻守,今年冬天添上这三个营,开春就能修起两座烽燧,把防线往前推三十里。”
冯保看着他用步弓在图上划出的防线,突然觉得这小小的丈量工具竟有了千钧之力。那些被步弓量出来的田亩,变成了饷银,变成了士兵,变成了能挡住刀枪的防线,这可比藏在内库的银子实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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