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记举重若轻的网前短球,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铃木惷心中激起了远超表面比分的涟漪。他望向清风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漠然或冰冷的怒意,而是掺杂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惊疑与凝重。
这个对手,竟然在体能和精神双重透支的边缘,还能打出如此违背常理的一球?那不像技巧,更近乎……直觉,或者说,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瞬间接管了身体。
危机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铃木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比赛还未结束,三个破发点还剩两个,他依然占据绝对优势。绝不能让对方借此机会起势!
下一个发球,他更加谨慎,选择了角度更刁钻、旋转更强烈的侧旋发球,同时将干扰的意图暂时压下,确保发球本身的成功率。
清风依旧站在接发球区,身体看似放松,实则处于一种奇异的、高度内敛的状态。体内真气几近枯竭,【心网】也收敛到了极致,不再主动探知,而是如同最敏锐的皮肤,被动接收着外界的一切细微刺激——风的流动、光的明暗、对手肌肉的微颤、球拍挥动的轨迹……所有信息不加筛选地涌入,却不再造成精神的负担,反而沉淀为一种近乎本能的“背景感知”。
球来了。
清风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没有刻意的预判,也没有复杂的计算,仅仅是顺应着那股“背景感知”带来的、关于球路、旋转和落点的最直接“感觉”,他脚下自然地滑动,手臂流畅地挥出。
砰!
回球的质量不算高,但很稳,稳稳地回到了铃木惷的中场。
铃木惷立刻发动攻势,一记正手平击球压向清风的反手底线,试图调动对手,寻找机会再次施展那致命的“小型无间幻域”。
清风似乎有些踉跄地移动,但在球拍触球的瞬间,他的手腕再次展现出那种奇异的柔和与巧劲。没有硬抗,而是顺势一“带”,借力打力,将球以更快的速度、更低平的弧线,原路抽了回去!
这一下反击快得出乎铃木预料,他被迫转为防守,将球勉强挡回。
回合数开始增加。但场面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与……低效。
清风的每一次回球,都显得异常“合理”且“省力”。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慢,但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球的落点,挥拍动作幅度不大,却总能将球以最经济的方式回到对方难以直接攻击的位置。他没有主动发起强攻,也没有刻意追求刁钻角度,仿佛只是在完成一次次最基础的、教科书般的击球。
而铃木惷,却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片粘稠的沼泽。对手的球路不算难接,但就是让他难以发力,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攻势。他尝试加快节奏,清风的回球节奏也随之微妙变化;他尝试改变旋转,清风似乎总能提前适应;他甚至再次尝试在击球瞬间施加小范围干扰,但清风那看似“迟缓”的反应,却总能在干扰生效的刹那,以最小的动作调整完成回击,干扰的效果大打折扣。
这种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或者试图搅动一池深不见底的静水,力量被无声无息地吸收、化解。
“30-40。” 清风又扳回一分。
破发点只剩一个了!
铃木惷的额头渗出冷汗,不是因为体力,而是因为一种逐渐蔓延开来的失控感。对手的状态不对劲!这绝不仅仅是意志力顽强那么简单!
必须打破这种节奏!必须用更强硬的方式!
下一球,他放弃了复杂的战术构想,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将剩余的精神力高度凝聚,准备在发球后,立刻在网前与底线之间的关键区域,制造一次最强力的、范围稍大的“虚无爆发”!他要强行制造一个清风绝对无法用那种“柔和”方式处理的死局!
抛球,挥拍!发球直冲清风的反手!
几乎是同时,铃木惷的精神力场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然在他预定的区域——清风可能的回球线路上——爆发开来!一个直径接近两米的、比之前更加凝实和不稳定的“无间幻域”骤然显现!
这一次,他甚至不惜消耗,试图将这个“域”维持得稍久一点,确保能覆盖清风回球的全过程!
清风看到了那个区域的形成,也看到了铃木惷脸上近乎决绝的神色。心网传来的背景感知中,那片区域的“存在感”被剧烈扭曲,形成一片危险的“感知空洞”。
他没有试图去“穿透”或“感应”那片空洞。相反,在接发球的瞬间,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没有尝试回击那个角度刁钻的发球,而是脚步极快地横向移动,身体几乎贴着地面,用球拍在球落地弹起的瞬间,轻轻一“垫”!
不是回球,而是……将球高高地、几乎是垂直地挑了起来!
一个又高又飘、毫无威胁的月亮球!
这个挑高球的目的,不是为了进攻,甚至不是为了过渡,而仅仅是为了——延长时间!让球在空中飞行更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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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惷愣住了。他预判了各种回球线路,准备用“虚无区域”吞噬一切,却唯独没料到对方会打出这样一个毫无攻击性、纯粹是为了拖延时间的挑高球!
他制造的那个强力“无间幻域”,因为预判失误,位置落空,白白消耗了大量精神力,却没能起到任何作用!更糟糕的是,为了维持这个“域”,他此刻的位置相对靠前,而这个高球正飞向他身后空旷的底线!
他不得不立刻转身,拼命向后场奔跑去救这个“简单”的球。
而清风,在挑出高球后,并没有停在原地。他同样开始移动,却不是后退防守,而是……同样向着网前逼近!但他的移动路线非常奇特,并非直线,而是带着细微的弧度,仿佛在避开某种无形的障碍,又像是在调整自己与球、与对手、与那片正在消散的“虚无区域”之间的角度。
铃木惷终于在底线附近堪堪追上了球,由于是仓促后退中的击球,他只能勉强将球再次挑高,回向清风的中场——这是一个机会球!
清风已经来到了中场附近。他看着空中下落的网球,以及对面因为全力奔跑救球而微微气喘、位置偏后的铃木惷。
时机到了。
他微微屈膝,身体重心放低,球拍引向后下方。这一次,他身上那种“柔和”、“省力”的感觉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蕴的、蓄势待发的紧绷感。
不是真气,也不是复杂的心网计算。而是将刚才那种“本能顺应”状态下积累的、关于场地、对手、球速、旋转、甚至空气中残余精神力场扰动的所有“背景感知”,在这一瞬间,全部凝聚、压缩,化为最纯粹、最直接的——一击!
挥拍!
动作并不华丽,甚至有些朴实无华。但球拍触球的刹那,发出的声音却异常沉闷而扎实!
网球化作一道模糊的黄绿色流光,不是笔直的直线,也不是大角度的斜线,而是一条带着轻微、却极其致命侧旋的、直奔底线死角的中路偏右追身球!球速快得惊人,更重要的是,其飞行轨迹在过网后有一个微妙的下沉加速,落点深得几乎压线!
铃木惷刚刚从后场跑回中场附近,根本来不及调整重心应对如此快速、精准且带有欺骗性旋转的追身球!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网球从自己身体右侧不远处掠过,重重砸在底线与边线交汇的角落,然后急速弹起飞出界外。
“平分!”
全场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巨大的声浪!
“天哪!他破了三个破发点!”
“那是什么球?看起来平平无奇,怎么那么难接?”
“铃木好像完全被调动了!”
池田浩二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金太郎兴奋地跳了起来:“好球!清风!”
手冢和越前的眼中,都闪烁着惊人的光芒。他们都看出了,清风刚才那一连串的处理——从那个看似消极的挑高球,到诡异的移动,再到最后石破天惊的致胜分——绝非巧合或运气,而是蕴含着极其清晰的战术意图和……一种他们暂时还无法完全理解的、对比赛局面的独特掌控力。
铃木惷站在场上,胸膛剧烈起伏,看着那个滚出场外的网球,又看向对面那个虽然汗流浃背、眼神却清亮坚定的对手,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这个叫清风的对手,不仅在技术和意志上极其难缠,更可怕的是,他似乎拥有一种在绝境中快速学习、进化,甚至“蜕变”的恐怖潜力!刚才那几分,对方展现出的比赛智慧和那种难以言喻的“节奏感”,与第一盘乃至第二盘前半段判若两人!
平分之后,气势已经完全逆转。
清风一鼓作气,凭借着一股锐气和一个高质量的发球,再下一分,反而拿到了局点!
而铃木惷,连续的精神力爆发和战术被破解带来的心理冲击,让他的状态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在局点上,他的一次正手进攻出界,葬送了这一局。
“Game,清风,5-4!”
清风反超比分!接下来是他的发球胜赛局!
局势瞬间颠倒!
铃木惷站在底线,握拍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不甘、愤怒、以及一丝隐约的恐惧在他心中交织。他不能输在这里!绝对不能!
最后的挣扎开始了。
铃木惷彻底放弃了所有保留,将最后的精神力孤注一掷,每一球都试图施加最强的干扰,甚至不顾后果地尝试扩大“无间幻域”的范围和时间。他的击球也变得更加凶狠和搏命。
而清风,则进入了那种奇特的“本能顺应”与“精准爆发”相结合的状态。他不再与对方的“虚无”正面纠缠,而是通过移动、节奏变化和球路控制,巧妙地避开或化解对方最危险的精神力爆发点,同时抓住对方强攻中不可避免的漏洞,给予致命一击。
比赛进入了最后的白热化。每一分都伴随着怒吼、滑步、以及球拍与网球激烈碰撞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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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30-15!”
“30-30!”
关键时刻,铃木惷拼死搏杀,再次将比分追平。
“30-40!” 铃木惷拿到了一个破发点,也是他挽救盘点的机会!
全场屏息。
清风站在底线,准备发球。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极限,也能感觉到对面那股不惜一切也要反扑的疯狂意志。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排除。脑海中只剩下最纯粹的画面——球的轨迹,对手的位置,自己挥拍的感觉。
抛球,起跳,挥臂!
一记角度极其刁钻的外角平击发球!
铃木惷红着眼,拼尽全力侧身,堪堪用球拍边缘将球挡了回来,回球又高又飘,落在清风中场。
机会!但也是陷阱!铃木在回球的同时,已经不顾一切地将剩余的所有精神力,凝聚在清风可能的进攻线路上!
清风没有犹豫,快步上前,但他没有选择大力抽杀——那很可能落入对方预设的“虚无陷阱”。他选择了放短!一个极其轻巧、落点精准的网前小球!
球刚刚过网,便开始急速下坠。
铃木惷瞳孔骤缩!他正在向前冲准备封网,但清风这个短球放得实在太快太刁,他冲刺的脚步已然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向前鱼跃扑救!球拍在身体几乎贴地的瞬间,险之又险地够到了球,将其勉强挑过球网!
然而,他整个人也因为这次扑救而彻底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网球慢悠悠地飞过球网,毫无力量。
清风早已预判到了这种可能,早已守在网前。看着那个无力下落的网球,他轻轻上前一步,球拍如同羽毛般轻轻一点——
网球温柔地落在铃木惷无法触及的场地另一侧。
静。
然后,裁判的声音响彻赛场:
“Game,set and match,won by 清风,7-6,6-4!”
比赛结束!
清风赢了!直落两盘,淘汰了精英区排名第15位的【魅影】铃木惷,强势晋级第二轮!
欢呼声、掌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第三赛场。
清风站在原地,看着对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的铃木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赢了,但身体仿佛被抽空,眼前阵阵发黑。
铃木惷站直身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色灰败,但眼神却异常复杂地看着清风。良久,他走到网前,伸出了手。
清风愣了一下,也伸出手与他握住。
“你……很特别。”铃木惷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疲惫,也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这场败北,我记下了。希望……你还能走得更远。”
说完,他松开手,拿起自己的球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赛场,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清风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并无太多胜利的狂喜,只有经历激战后的疲惫与沉淀。他知道,自己只是跨过了第一道险关。岸本教练警告的“真实规则”,锦标赛背后可能的暗流,以及更强大的对手,还在前方。
他转身,看向看台上欢呼的金太郎、微微颔首的手冢、以及目光灼灼的越前,也看到了脸色阴晴不定的池田浩二。
风,并未停歇,反而因为这场胜利,将他卷向了更深、更汹涌的激流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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