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看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宸贵妃,也没有看那些吓傻的宫人。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安静站在角落的女人身上。
“云知夏。”
皇帝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
“这出戏,唱得很好。”
云知夏屈膝,跪倒在地。
“臣女不敢。”
“不敢?”
皇帝笑了,笑里却带着寒意。
“这天下,还有你不敢的事吗?”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你借安阳的手搅乱后宫,借京兆府的法困住裴砚之,再借慕容家的钱断他财路。”
“最后,你再借朕的势,将他们一网打尽。”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好手段,好心机。”
“朕这二十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
皇帝的声音跟一把冰刀似的,一刀刀刮在云知夏心上。
她知道,皇帝在敲打她,警告她。
云知夏把头埋得更低,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陛下谬赞。臣女所为,皆是为您分忧,为大乾江山,除此奸佞。”
“为朕分忧?”
皇帝的笑意更深,也更冷了。
“那依你看,这蚀心散的解药,又该如何处置?”
来了。
云知夏的心一沉。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要的,是那份能掌控所有人生死的解药,是那份独一无二的权力。
云知夏深吸一口气,抬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回禀陛下。蚀心散,天下奇毒,唯神农谷龙息草可解。”
“只是......”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为难。
“这龙息草,药性霸道,需以血为引,方能激其药性。”
“而这血......”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了那个一脸震惊的萧珏身上。
“需得是......真龙血脉。”
这句话,比刚才那场大火还要惊心动魄。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落在了那个粉雕玉琢跟靖王有七八分像的小小身影上。
云小墨!
皇帝脸上再也看不出半分笑意。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猜忌权衡,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云小墨的脸,仿佛想从上面看出些什么。
空气像凝固了。
就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中,云知夏动了。
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根最细的银针,在所有人注视下,毫不犹豫的刺破了自己的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从她白皙的指尖渗了出来。
她没有去取云小墨的血,用的是她自己的血。
她将那滴血轻轻滴入早就备好的一碗清水之中。
云知夏声音平静,“陛下。谁说,这真龙血脉,非得是皇子?”
“二十年前,我父亲,大乾王朝的太子,他唯一的嫡女,安乐郡主,难道......就不是这天下最正统的,真龙血脉吗?”
她抬起头,她清亮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身为皇室的骄傲跟锋芒。
“而我,云知夏,便是安乐郡主,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延续。”
“所以,这解药的药引,不必假手于人。”
“我的血,就足够了!”
这话里的信息量太过巨大,太过颠覆。
宸贵妃已经彻底傻了,她呆呆的看着云知夏,看着她那张与记忆中某个让她嫉妒了一辈子的女人渐渐重合的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龙榻之上的皇帝,他威严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慌乱。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云知夏会用这种方式,将所有的一切都摊在牌桌上。
她不是在求饶,也不是在交易。
她是在摊牌。
用她自己的身份,用她那独一无二的血脉,与他这个九五之尊,进行一场平等的博弈。
“你......”皇帝指着她,那只总是稳如泰山的手,竟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角落,如同透明人般的七皇子萧景,忽然开了口。
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
“父皇。康乐夫人说的,没错。”
他走出阴影,那张苍白的脸上竟有了一丝血色。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用明黄绸缎包裹的卷轴,双手举过头顶。
“这是儿臣母妃的遗物。上面记载的,正是神农谷苏氏一脉代代相传的秘密。”
“苏氏血脉天生异禀,能解百毒也能以血为引,激发万物生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云知夏那只还在渗血的手指,声音压得更低。
“而康乐夫人的母亲,神农谷上一代的传人云芷,正是苏氏最正统的嫡系血脉。”
“所以,她的血,自然也能解这蚀心散之毒。”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落在了那个病弱得风一吹就倒的七皇子身上。
谁也没想到,这个一直被所有人忽略的皇子,竟然知道如此之多的皇家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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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日此举,又是为了什么?
皇帝的眼神愈发深沉。
他看着自己这个最不起眼的儿子,第一次感觉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而云知夏,在听到“苏氏血脉”四个字时,心头也是猛的一震。
她想起了苏清影,想起了那两块合二为一的凤血玉佩,想起了苏家世代守护的使命。
原来,所有的一切,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注定。
“好,好一个苏氏血脉。”
皇帝笑了,笑声听不出喜怒,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走下龙榻,走到云知夏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碗因为滴入了云知夏的血,而泛起一层淡淡金光的清水上。
“既然康乐夫人有此奇术,那便......让朕开开眼吧。”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不容置喙的命令。
“王德。”
“奴才在。”
“传朕旨意,将裴砚之,给朕‘请’到这里来。”
他特意在请字上加重了语气。
“朕要亲眼看看,这神农谷的血脉,到底能不能解他这蚀心散之毒。”
“也顺便,跟他这位大乾的功臣,好好算一算这二十年来的旧账。”
半个时辰后,被削去官职打入天牢的裴砚之,被两个禁军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长春宫。
他早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一身囚服头发散乱,温和的脸此刻满是疯狂的怨毒。
他一进门,便看到了龙椅上面无表情的皇帝,看到了地上跪着的宸贵妃,更看到了那个站在殿中,神色平静得可怕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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