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客运站,陈清泉执意要帮祁同伟把行李搬上车,祁同伟却连连摆手催他回去,道
“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行。”
无奈之下,陈清泉只得将为祁同伟父母和小妹准,备的礼品塞过去,见他要推拒,忙说道
“拿着吧,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来京州随时找我。” 祁同伟不再推辞,接了过来。
客车启动,两人隔着车窗挥手作别。
望着客车远去的车尾,陈清泉心里满是惋惜道
这梁璐也太操蛋了!就因为她,好兄弟竟被硬生生打发到了乡下,真是作孽!
车窗内,祁同伟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潮翻涌。
同为93级研究生,同学们出路都好得很
——就连陈清泉都进了汉东省政法委,成了省委政法委办公室的一级科员,偏偏自己成了那个“例外”,被下放到乡里。
这份落差,让他怎能平静?
祁家村的小院里,祁父祁母望着突然推门而入、手里还拎着好几个包袱的儿子,脸上满是诧异。
这既不是年节,也没提前捎信,老两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娃啊,咋这会儿回来了?”
祁父往前凑了两步,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急切。
祁母也紧跟着上前,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目光紧紧锁在儿子脸上,连在里屋写作业的祁春燕都被惊动,扒着门框探出头来。
祁同伟把梁家打压的憋屈咽回肚子里,挺直了脊背笑道
“爹,娘,我毕业了!组织上把我分配到红山乡司法所了!”
“啥?司法所?”祁父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猛地一拍大腿,浑浊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点了灯,“咱娃出息了!成乡里的干部了!”
祁母更是激动得红了眼眶,拉着儿子的胳膊上下打量,嘴角笑得合不拢道
“真是天大的喜事!他爹,快!去村头王屠户家割二斤五花肉,再打瓶好酒,今晚给娃好好庆庆!”
祁父应着“哎!哎!”,转身就往堂屋跑,抓了钱又折回来,搓着手笑问道
“那你这次能在家待几天?”
看着爹娘眉开眼笑、忙前忙后的样子,祁同伟心里的阴霾,像是被阳光驱散了一般,一扫而空。他笑着答道
“明天歇一天,后天就得去报到,有规定的。”
“近!咱红山乡离咱家多近!以后想回来随时都能回!”祁母乐滋滋地说着,已经转身往厨房去收拾,祁父也揣着钱,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小院里满是欢喜的动静,祁同伟站在原地,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目前来看,也挺好。
在家里陪了父母小妹一天,第二日早上,祁同伟就揣好那份叠得方方正正的分配材料,在爹娘的叮嘱声中出了门。
家门口的土路上还凝着露水,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村口,等了足足一刻钟,才看见那辆浑身冒着黑烟的大拖拉机,摇摇晃晃驶来。
“师傅,搭个车去乡上!”
他跳上车斗,刚抓稳栏杆,拖拉机就猛地一颠,差点把他晃倒。
车斗里堆着半车化肥,混杂着泥土和柴油的味道,风一吹就灌进鼻子里。
一路上,拖拉机像头喘着粗气的老牛,在坑洼的土路上“哐当哐当”地往前挪,每过一个土坎,祁同伟的骨头都像要颠散架,手里的材料袋被震得来回拍打大腿。
好不容易挨到乡汽车站,他揉了揉发麻的腿,赶紧买了去红山乡的票,坐上班车后,才好一点。
祁同伟暗道,必须得买辆摩托车,这来回倒车太遭罪了。
两个小时后,班车终于在红山乡政府门口停下。
祁同伟下了车,抬头一看,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所谓的乡政府大楼,不过是栋两层高的红砖楼,墙皮已经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沉的砖块,几扇窗户的玻璃还裂着缝,用透明胶带粘了好几道。
楼前的空地上长着半人高的杂草,只有门口那两块掉了漆的“红山乡人民政府”“红山乡司法所”木牌,还能看出这里的身份。
他攥了攥手里的材料袋,喉结动了动。来之前心里那点自信,被这栋旧楼衬得有些发凉。
他定了定神,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脚往楼里走去
——再旧也是他的第一个岗位,总得先踏进去再说。
刚进院,就听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哎,干啥的?”
他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右侧有个小平房,窗户开着,里面有个50来岁的老头询问
“大叔,我是刚分配下来的报道的,司法所的。”祁同伟说着从口袋拿出烟,抽出一根递给他。
老头接过烟,看他手里拿着材料袋。不像作假,这才继续开口道
“1楼靠右手最后一间,就是司法所。”
祁同伟忙不迭地道了谢,顺着指引走进乡政府的小楼,绕到右手边最尽头的房间。
抬头望见门上挂着的“司法所”木牌,牌边还沾着点灰尘,他心里不由犯嘀咕,这地方也太简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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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
屋里传来一声沙哑的应答。
推开门,只见一个四十七八岁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张旧课桌改成的办公桌前写着什么。
听见动静,男人抬起头,问道
“小伙子,有事?”
祁同伟连忙递上手里的材料,恭敬地说道
“您好,我是新来的司法助理员,这是我的报到材料。”
男人接过材料,头也不抬地应道
“你就是那个大学生吧?通知早就收到了。我是所长王茂英,坐吧。壶里有水,自己倒,我先看看材料。”
祁同伟确实渴坏了,也不客套,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倒了杯温水,在旁边的木凳上坐下,边喝边等。
王茂英翻看着档案,眉头微微一挑,心里满是诧异道
(这小子是汉大的尖子生啊,怎么会分到我这穷乡僻壤来?真是怪事。)
祁同伟听着这心声,别提多委屈了
——您以为我想来吗!
半晌,王茂英放下档案,说道
“没问题。我给你开个证明,你先去把户口和粮油关系转过来。”说罢便低头伏案书写。
接过开好的单位证明,祁同伟记下了办事的地点。
王茂英又问道
“看地址你家离这不远,是回家住还是住单位宿舍?”
祁同伟琢磨着上班方便,回道
“王所,我还是住宿舍吧,放假再回去。”
王茂英点点头,拉开抽屉摸出一把钥匙递给他,道
“那你抓紧办。下午就不用来了。弄完去买套被褥,宿舍空了挺久,得好好收拾收拾。”
祁同伟接过钥匙,谢过所长,先直奔粮站,办好了粮油关系,又马不停蹄赶到派出所落户。
等所有手续办完,他才松了口气,想起王茂英的嘱咐,又去供销社买了脸盆、毛巾等生活用品,赶在午饭前,回到了乡政府。
问过门房杨大爷,他才找到宿舍区
——一排红砖瓦房,中间是食堂,宿舍在最西边。
按着钥匙上贴的“3号”标记找到房间,一开门,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直咳嗽。
他勉强找了块干净角落放下东西,便先往食堂走去。
照着打饭阿姨的指点,他用现金买了几张饭票,再拿着新买的铝制饭盒,打了份土豆丝炒白菜和糙米饭,找了个空凳子坐下就狼吞虎咽起来
——一上午跑前跑后,早就饿坏了。
吃完饭,他又找杨大爷借了扫帚、拖把和抹布,埋头收拾起宿舍。
直到下午四点多,屋子才算收拾利落。看着窗明几净的小屋,祁同伟心里的憋屈才散了些,多了点踏实感。
晚饭,依旧在乡政府食堂解决。
傍晚时分,食堂飘着淡淡的面香,炊事员阿姨正用大铁瓢,在锅里搅动着滚沸的面条,旁边的搪瓷盆里盛着简单的浇头
——不过是中午剩下的土豆白菜碎,加了点酱油烩了烩。
祁同伟递过饭票,阿姨给他捞了满满一饭盒面条,浇上两勺菜卤。
他捧着饭盒坐在角落里吃,面条煮得有些软烂,卤料也没什么油水,可跑了一天早耗空了体力,第一盒吃完只觉得垫了个底,干脆又买了一份,两碗下肚,才终于有了饱足感。
看看窗外,日头还挂在西边的树梢上,橘红色的光把远处的田埂染得暖融融的。
祁同伟想起,宿舍里除了刚买的被褥和脸盆,连个喝水的家伙都没有,便揣着剩下的零钱,沿着乡政府门前的土路往镇上走。
90年代的乡镇傍晚,路上多是扛着锄头回家的农民,自行车铃声叮铃作响,街角的小卖部亮着昏黄的灯泡,货架上摆着最朴素的日用品。
他挑了个军绿色的水壶
——这种壶结实耐摔,跑乡下干活带着方便,又选了个白底印着“劳动光荣”的搪瓷缸子,比中午用的玻璃杯稳当,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付了钱,把水壶和缸子揣进怀里往回走,晚风带着泥土和庄稼的气息吹在脸上,凉丝丝的,却没吹散他心里的沉郁。
夜晚,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祁同伟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煤油灯的光在屋顶投下晃动的影子,耳边能听到远处村民家的狗吠、隔壁食堂传来的碗碟碰撞声,还有风吹过的“呜呜”声。
他翻了个身,床板发出“吱呀”的声响。手里攥着那把还带着铜锈的宿舍钥匙,上午王所长那句
“怎么会来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又在耳边响起
——他又何尝想过,自己的人生会从这样一间满是灰尘的砖瓦房开始?
越想越乱,越乱越睡不着,直到窗外的狗吠声渐渐稀疏,煤油灯的火苗也开始摇曳,他才在疲惫和恍惚中沉沉睡去,连灯都忘了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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