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客：茶馆志怪 第59章 窥骨镜（上）

说书人从袖中摸出一面边缘泛黄的西洋镜，镜面模糊不清，映出几张扭曲的人脸。诸位看官，今夜咱单表一件流传在古董行当里的邪物——窥骨镜。此物非铜非玻璃，据传是前朝一位痴迷相术的方士，取坟场“观尸镜”熔炼，掺入骨粉，佐以邪法铸成。它能照见的，可不是皮囊美丑，而是人骨子里的贪嗔痴、宿命债！

话说这江南有个栖霞镇，镇上有家“博古斋”，老板姓钱，名守财，人如其名，是个钻进钱眼里的主。这日晌午，店里来了个衣衫褴褛的老道士，从破褡裢里摸出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

“掌柜的，收镜子么？”老道士嗓音干涩，眼皮耷拉着，不看钱守财，只盯着地面。

钱守财懒洋洋瞥了一眼，那油布包边缘露出一点暗沉沉的非金非木的材质，毫无宝光，便不耐地挥手：“去去去，哪来的破镜子，当我这儿是收破烂的？”

老道士也不恼，慢悠悠道：“此镜名‘窥骨’，不照衣冠，只照肝胆。掌柜的若无缘，贫道另寻他处便是。”说罢，转身欲走。

“且慢！”钱守财心头莫名一动。他这人，除了爱财，更好奇，尤其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传闻。他叫住老道士，接过那油布包。入手竟是刺骨的冰凉，激得他差点脱手。

层层揭开油布，里面果然是一面镜子。样式古朴，椭圆形的镜框是某种暗沉木材，雕着繁复却看不清具体形态的诡异花纹，仿佛无数纠缠的筋络。镜面却非玻璃，而是一种浑浊的、似玉非玉、似骨非骨的材质，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翳，根本照不清人影。

“就这？还窥骨？”钱守财嗤笑。

老道士抬起眼皮，那眼神浑浊却仿佛能穿透人心：“掌柜的，不妨……想着你最想要的东西，凝神再看。”

钱守财将信将疑，心里琢磨：“我最想要的？当然是城东赵员外家那尊半人高的和田玉观音！”他一边想着那玉观音温润剔透的模样，一边下意识地朝那浑浊镜面望去。

这一望，不得了！

那镜面上的灰翳竟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渐渐变得清晰！但镜中映出的，绝非他此刻的胖脸，也非那玉观音，而是一幅诡异的景象——他看见自己正蹲在赵员外家库房的阴影里，怀里抱着那尊玉观音，用矬子小心翼翼地锉着底座上的铭文！窗外电闪雷鸣，映得他脸上贪婪与恐惧交织，扭曲异常！

“这……这是……”钱守财骇得魂飞魄散，手一抖，镜子差点落地。这景象，是他内心深处最隐秘、连做梦都不敢细想的念头——偷走那玉观音！

“幻术！妖道！你使的什么妖法！”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老道士幽幽一叹，声音飘忽：“非是幻术，此镜所显，乃‘欲念之骨’，是阁下心中最真实、最可能走向的‘未来之影’……唉，看来此物与掌柜的缘分不浅。贫道只换十两银子，作盘缠归山，祸福……自担吧。”

钱守财惊疑不定，再看那镜面，已恢复浑浊。但方才那清晰无比的“未来之影”如同毒蛇，钻入他心窍。他既恐惧，又产生一种病态的沉迷——若能预知事情走向，岂非无往不利？

他最终掏了十两银子，打发走老道士。待店中无人，他立刻紧闭门窗，颤抖着再次拿起那“窥骨镜”。

这次，他想着镇上新开张的酒楼生意红火，心中嫉妒，盘算着如何使绊子。镜面涟漪再起，显现出的，竟是他深夜指使泼皮往酒楼后院泼粪，却被更夫撞见，扭送官府的狼狈景象！

钱守财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打消念头。

他不信邪，又想着隔壁绸缎庄的寡妇老板娘，动了些龌龊心思。镜面再变，显现出他被那寡妇用剪刀追砍出门，衣衫不整，沦为全镇笑柄的场面！

一次次试验，无论他想什么歪门邪道，镜中显现的，永远是他因此倒霉、遭殃、甚至锒铛入狱的“未来之影”！这镜子，仿佛一个冷酷的判官，将他所有基于恶念的**可能引向的悲惨结局，**裸地呈现在他眼前！

钱守财瘫坐在太师椅上，浑身被冷汗浸透。这镜子，简直是诅咒！

然而，在极致的恐惧与屡屡碰壁之后，一个念头如同鬼火般在他心底燃起：既然恶念不行……那善念呢？若我起个好念头，镜子会显现什么？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起前几日乞讨到他店门口的小乞丐，当时他嫌脏，一脚踹开了。此刻，他努力回想那小乞丐可怜的模样，心中浮现一丝微弱的怜悯（或许更多是试探），想着：“要不……明天见到，给他个馒头？”

他凝神望向镜面。

灰翳荡开，景象变幻。这次，镜中显现的，竟是他递给小乞丐一个热腾腾的馒头，那小乞丐狼吞虎咽，抬头看他时，眼中充满了纯粹的感激。画面简单，却让看惯了丑恶“未来”的钱守财，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虽然这“善果”远不如他贪求的财富诱人，但比起那些偷窃被抓、身败名裂的“恶果”，已是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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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听书客：茶馆志怪请大家收藏：()听书客：茶馆志怪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一个疯狂的、足以颠覆他半生处世哲学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型：这“窥骨镜”，虽不能直接带来财富，却是一面能甄别“吉凶”的无上法宝！只要依照镜子的“预示”，规避所有会导致恶果的念头和行为，只选择那些能导向“好结果”（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好）的念头，他钱守财，岂不可以永远避开灾祸，甚至……趋吉避凶，慢慢积累福缘，最终大富大贵？

贪欲，换了一副更为隐蔽、也更冠冕堂皇的面具，再次占据了他的心灵。

从此，钱守财变了。他不再明目张胆地坑蒙拐骗，对待客人甚至有了几分“和气”。每日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捧着那“窥骨镜”，将自己当日可能产生的种种念头——从生意决策到与人交谈的措辞——都在脑中过一遍，通过镜子“预演”后果，然后坚决地摒弃那些会导致“恶影”的念头，只保留那些能显现“善影”（哪怕只是对方一个笑脸）的念头和行为。

起初，效果似乎不错。他因“和气”生意好了些，也因不再惹是生非，少了些麻烦。镇上人皆道钱守财转了性，怕是得了高人点化。

钱守财自己也愈发笃信这“窥骨镜”的神效。他对镜子的依赖与日俱增，几乎到了寸步不离、事事请示的地步。他甚至觉得，自己正在通过这镜子，进行一种“修行”，一种筛选念头、净化自身的“大道”！

可他未曾察觉，他那看似“良善”的行为背后，动机早已扭曲。他行善，非为善本身，而是恐惧镜中的“恶果”；他避恶，非因良知，而是算计之后的利益选择。他的人性，在这一次次冰冷的“预演”和“筛选”中，正逐渐被镜子的规则所替代、掏空。

他也未曾深思，那镜中所显的“未来之影”，究竟是必然的定数，还是……仅仅是一种基于他当下心念和外界条件的最可能走向？而他的这种依赖，本身是否正在塑造着另一种更为可怕的“未来”？

这一夜，栖霞镇大雨滂沱。钱守财在店里盘点账簿，发现这个月利润虽稳中有升，却远不及他当年坑蒙拐骗时来得暴利。一股熟悉的、对更多财富的焦灼渴望，如同毒藤般悄然缠绕上心头。

他鬼使神差地，再次捧起了那面冰凉刺骨的“窥骨镜”。他看着镜中浑浊的、映不出自己面容的镜面，一个压抑已久的、混合着贪婪与对镜子效能的终极试探的念头，疯狂地滋生出来：

“若我……若我起意，去谋夺这栖霞镇最大的财富——镇长家那传闻中埋藏的金窖……这窥骨镜，会给我显现怎样的‘未来之影’？”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赌徒般的狂热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将全部精神，凝聚在这个无比强烈的恶念之上，死死盯住了那混沌的镜面……

镜面涟漪骤起，这一次，灰翳散去后，显现的却非偷盗被抓的场面，也非任何具体的景象……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翻滚涌动的浓郁黑暗！那黑暗仿佛有生命般，从中缓缓浮现出一双眼睛，一双与钱守财一般无二，却充满了无尽贪婪、空洞与疯狂的眼睛，正透过镜面，死死地回望着他！

钱守财如遭雷击，浑身僵直。那镜中的“自己”，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个绝非人类能有的、诡异至极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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