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客：茶馆志怪 第34章 画皮夺魂

说书老人将油灯捻亮几分，从怀中取出一方折叠整齐、边缘泛黄的白绢。他并未立刻展开，只是用指腹反复摩挲着绢面，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活物肌肤。“梦魇兽去，槐下空余鼾声。今夜，老朽不说梦，不说兽，只说一方白绢，一个画师，一场以皮囊为纸、魂魄为墨的……夺舍之戏。”

明州城有个画师，名叫沈墨轩，善画美人，笔下女子各有风姿，却总觉缺了魂灵，难以臻至化境。他性情孤高，不慕权贵，故而生活清贫，蜗居在城西一所带个小院的旧宅里。这年梅雨时节，院角一堵老墙因连雨水浸泡，轰然塌了一角。沈墨轩清理残砖碎瓦时，在墙基深处发现一个密封的陶罐。

罐中无金银，只有一方素白绢帛，叠得方正，触手滑腻异常，带着一股陈年的冷香。绢质极佳，虽年代久远，却依旧洁白如新，只在边缘处有些许泛黄。沈墨轩好奇之下，将绢帛展开，只见绢面空空如也，并无半点笔墨痕迹。他心下失望，正欲收起，忽觉那绢帛在灯光下，似乎隐隐透出极淡的、流动的纹路，像是有清水在绢下流淌。

当夜，沈墨轩在灯下作画，苦思冥想仍无灵感，烦躁间瞥见案头那方白绢，鬼使神差地拿起画笔，蘸了墨，想在绢上随意涂抹几笔排解郁闷。谁知笔尖刚一触及绢面，异变陡生！那白绢竟似活物般，微微吸吮着墨汁，而他脑中凭空浮现出一个绝色女子的面容，眉目含愁，栩栩如生。他下意识地循着那影像落笔，竟如有神助，不过半个时辰，一幅惟妙惟肖的《仕女凭栏图》便跃然绢上！画中女子神态之生动，远超他平日水准，尤其那双眼睛，幽深哀婉，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泪来。

沈墨轩又惊又喜，认定这白绢是件宝物。他尝试在其他纸上作画，却依旧平庸，唯有在这白绢上，方能下笔有神。渐渐地，他发现了更诡异之处。每当他完成一幅画，画中人物的神采便会愈发鲜活，甚至……会慢慢改变。那幅《仕女凭栏图》中的女子，起初是凭栏远眺，几日后，竟变成了低头抚琴，再过几日，又似在对镜簪花！画中景致也会随之微妙变化。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开始频繁地做梦。梦中总有一个白衣女子，身形模糊，在他画室中徘徊，有时会坐在他作画的位子上，对着空白的绢帛喃喃自语。他看不清女子的脸，却能感受到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哀怨之气。而白日里，他对着那白绢作画时，时常会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从绢帛传入指尖，循着手臂蔓延全身。

沈墨轩心生惧意，想将白绢丢弃或焚毁。可每当兴起此念，那白绢上的画作便会瞬间黯淡，画中人物眼神变得空洞，而他自己则会头痛欲裂，仿佛失去了极其重要的东西。他已离不开这方白绢带来的“灵感”和成就感。

这日，城中李尚书家千金及笄，慕名重金请沈墨轩绘制一幅小像。要求极高，需画出千金雍容华贵又不失少女娇憨之态。沈墨轩压力巨大，闭关作画，再次动用那方白绢。

此次作画，感觉尤为不同。下笔异常顺畅，那李千金的容貌神态，仿佛早已刻在他脑中。画至点睛之时，他全神贯注，忽觉浑身一冷，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笔杆，从他体内流入了画中。画成刹那，满室生香，非兰非麝，正是那白绢自带的冷香！画中李千金简直呼之欲出，尤其那双眼眸，灵动逼人，竟似活物般注视着画外。

沈墨轩筋疲力尽，瘫倒在地。朦胧中，他看见那画中李千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绝非闺阁千金应有的、带着几分妖娆诡谲的笑意。而案上那方白绢，似乎比之前更加洁白莹润，隐隐透出玉质光泽。

李尚书家对画作满意至极，厚赏沈墨轩。然而，不出半月，李家便传出怪事。那位千金变得沉默寡言，时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举止也渐渐怪异，时而娇媚入骨，时而哀怨凄楚，仿佛变了个人。请了郎中来瞧，也诊不出所以然。

沈墨轩闻讯，心中骇然，知必与那白绢妖画有关。他紧闭门户，取出白绢，欲要毁画自救。谁知刚拿起剪刀，那白绢无风自动，画中李千金的影像竟从绢上浮起，化作一个半透明的白衣女子虚影，正是他梦中常见的那位！

“沈画师……”女子开口，声音飘忽阴冷，“多谢你助我脱离这绢素牢笼，觅得佳躯。”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沈墨轩面无人色。

女子轻笑，笑声中却无半分暖意：“我乃前朝一官宦之女，含冤而死，一缕残魂附于这祖传冰蚕丝绢之上，已有百年。此绢有异，能温养魂灵，亦能寄魂托形。可惜寻常画师无法引我魂灵显现，直至遇你。你心思纯净，画技通灵，更兼以自身精气为引，方能助我画皮成形，借那李家小姐肉身还阳！”

“你……你夺舍他人，岂非伤天害理！”

“伤天害理？”女子笑声转厉，“我含冤百年，孤苦无依，只想重活一世，何错之有？要怪，只怪你贪图这白绢带来的虚名，心甘情愿以自身魂力饲我！如今我魂已寄于李小姐之身，与此画、此绢因果已断。而你……”她瞥了沈墨轩一眼，眼神怜悯又讥诮，“精气耗损过度，魂根已伤，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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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听书客：茶馆志怪请大家收藏：()听书客：茶馆志怪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虚影散去，画中影像彻底消失，那方白绢也瞬间失去光泽，变得枯黄脆弱，一触即碎。沈墨轩如遭雷击，瘫坐在地，只觉浑身冰冷，元气仿佛被抽空。镜中的自己，须发竟白了大半，形如槁木。

后来，李尚书家千金行为愈发怪异，最终被送入庵堂青灯古佛了却残生。而沈墨轩则彻底失去了作画的能力，神智也时清醒时糊涂，时常念叨着“画皮……画皮……”。那方碎裂的白绢，被他紧紧攥在手中，至死未放。

有人说，那官家小姐的冤魂借体重生，未必是祸；也有人说，沈墨轩是被画中妖魅利用了，成了他人还阳的垫脚石。唯有那能温养魂灵、亦能招致夺舍之祸的冰蚕丝绢，其残片或许仍流落世间，等待着下一个能“通灵”的画师，开启下一场“画皮”之戏。

说书老人将手中那方虚无（仿佛曾有过白绢）攥紧，又缓缓松开，掌心空无一物。

茶馆内寂静无声，众人仿佛能看到那画中浮起的妖异虚影。

油灯的光，在空无一物的案几上投下孤寂的影子。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一方白绢，能绘出绝世容颜，也能成为囚禁魂魄的牢笼。执笔者以为在创造，或许……只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诸位，珍重自己的精魂，莫要轻易成为……画皮之奴。”

“今夜散了，归家望望镜中的自己，可还是……原本的模样？”

黑暗笼罩，那方无形的白绢，仿佛仍悬浮在每个人心头，提醒着创造与剥夺之间，那模糊而危险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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