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客：茶馆志怪 第74章 鲛人引（上）

说书人发出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今夜，老朽给诸位换一味药，一味……来自深海，能让人血肉剥离、魂魄冻结的猛药。”

他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这是关于鲛人的……一样东西——‘鲛人胎’。”

“记住，这是一味……绝对不能炼化的‘活药引’。

大晋永和七年，沿海一带瘟疫横行，谓之“黑水症”。患者初期皮肤发黑，状若溺水，继而浑身肿胀，流出恶臭黑水，最后在极度痛苦中，眼睁睁看着自己血肉溶解，露出森森白骨，哀嚎数日方死。官府束手，医者无策，一时间十室九空，尸横遍野。

有那临海富庶之地，名为“泉川镇”，亦未能幸免。镇中首富沈万金，家财万贯，膝下却只有一独子，名唤沈玉书。这沈玉书年方二十，貌若潘安，才华横溢，是沈家全部的希望。不幸的是，他也染上了这黑水症，不过旬月，已从翩翩公子变得形销骨立，皮肤透着一股不祥的暗沉黑色，卧榻等死。

沈万金散尽家财，广求名医异士，却皆是无功而返。眼看爱子气息奄奄，身上已开始渗出点点黑色黏液，沈万金几近癫狂。

就在绝望之际，一个游方道人找上门来。这道人自称“玄骨”，身着破烂道袍，面容干瘦，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仿佛能洞穿人心最阴暗的角落。

“沈老爷，寻常药石，救不了令郎。”玄骨道人声音尖细，如同夜枭，“此乃深海怨气所化之疫，需以至阴至寒、又蕴含磅礴生命精华之物为引，炼制‘玄阴续命丹’，方可驱邪固本，起死回生。”

沈万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问：“何物可为引？”

玄骨道人眼中幽光一闪，缓缓吐出三个字：“鲛、人、胎。”

他解释道：“鲛人乃天地异种，其胎乃母体精气所聚，蕴含不可思议的生命力与纯粹阴气。取得怀孕鲛人之胎，以秘法炼化入药，非但可解黑水症之毒，更能易经洗髓，延寿百年！”

沈万金闻言，先是骇然，随即被那“延寿百年”说得心头狂跳。但旋即面露难色：“道长，鲛人踪迹缥缈，何况是怀孕鲛人……这，这如何取得？”

玄骨道人阴恻恻一笑：“贫道既开此口，自有门路。只是……此法有伤天和，过程……颇为酷烈，沈老爷需有心理准备。而且，此事需绝对隐秘，若走漏风声，恐招来不测之祸。”

此时的沈万金，早已被救子之心和长生贪念蒙蔽了心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天和、什么酷烈，当即应允：“只要能救玉书，倾家荡产，我也在所不惜！一切但凭道长安排！”

是夜，月黑风高，海浪汹涌。

玄骨道人带着沈万金以及几名重金聘请、签下死契的亡命船夫，驾着一艘特制的、船首包铁、船舱设有重重机关铁笼的快船，驶向玄骨道人所谓“知晓的一处鲛人巢穴”。

那巢穴位于一处极其隐蔽的海蚀洞中，洞口被乱礁与激流环绕，若非玄骨道人指引，绝难发现。

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洞中，洞内并非一片漆黑，反而弥漫着一种幽蓝色的、来自洞壁某种苔藓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气，还有一种……甜腻中带着铁锈的怪异味道。

在洞穴最深处的浅滩上，他们看到了目标。

一头鲛人。

她侧卧在冰冷的浅水中，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铺散，覆盖着身体大部分。与传说中美丽非凡的形象不同，她的皮肤是一种病态的苍白，隐隐透出皮下青黑色的血管。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显然已身怀六甲。

她似乎极其虚弱，察觉到生人靠近，只是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痛苦与警告意味的嘶鸣，碧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与警惕，却无力做出更多的反抗。

玄骨道人眼中闪过狂热，低喝：“就是她！动手！小心，莫伤了她的腹部！”

几名船夫虽心中发毛，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拿着特制的、浸过黑狗血的渔网和铁链，一步步逼近。

那鲛人似乎预感到灭顶之灾，挣扎着想潜入深水，却因怀胎和虚弱，动作迟缓。渔网迅速罩下，铁链缠绕上她的脖颈和鱼尾。她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啸，那声音不似人声，也不似任何已知的动物，直刺耳膜，带着穿透灵魂的怨毒与绝望。她修长的、带着蹼的手指死死抠进湿滑的岩石缝隙，指甲崩裂，流出蓝色的血液。

沈万金看着这一幕，尤其是看到那鲛人凸起的腹部和那双死死盯着他、充满无尽怨恨的蓝眼睛时，心头猛地一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几乎想要开口阻止。

但就在这时，船舱中传来家仆焦急的呼喊：“老爷！少爷……少爷他又呕黑水了！快不行了！”

沈万金瞬间硬起心肠，扭过头，嘶声道：“快！带她上船！”

玄骨道人取出几根刻满符文的黑色长钉，口中念念有词，猛地将长钉钉入鲛人的双肩和尾鳍根部！那鲛人身体剧烈抽搐，发出的啸声陡然变得微弱，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纯粹的、凝固了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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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听书客：茶馆志怪请大家收藏：()听书客：茶馆志怪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们将她拖上船，关进那特制的铁笼。笼底铺着厚厚的石灰与朱砂混合物，用以“镇邪”。鲛人瘫在笼中，如同一条离水的死鱼，只有微微起伏的腹部和那双依旧圆睁的、失去神采却凝聚着滔天怨气的蓝色眼睛，证明她还活着。

回航的路上，风浪愈发大了。漆黑的海面下，似乎有无数的阴影在跟随，海水拍打船身的声音，也仿佛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泣血般的哀歌。船上的水手们都面色惨白，紧紧握着护身符，不敢看向那个铁笼。

顺利返回沈家后，玄骨道人立刻在后院一间早已清空、门窗皆以符纸封死的密室内，布置法坛。那鲛人被铁链锁在法坛中央的一个玉石台上，依旧虚弱，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走进来的沈万金和玄骨。

玄骨道人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玉刀，对沈万金道：“沈老爷，吉时已到，需取‘活胎’入药，药效方足。此过程……你最好回避。”

沈万金看着那鲛人绝望而怨毒的眼神，听着耳边密室外隐约传来的儿子痛苦的呻吟，咬了咬牙，终究没有离开。

玄骨道人不再多言，口中咒语越念越快，手中玉刀泛起一层不祥的黑光。他走向那鲛人，玉刀对准了她隆起的腹部。

那鲛人似乎知道了最终时刻的到来，她没有再嘶鸣，也没有挣扎，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双深不见底的、蕴含着整个深海怨念的蓝色眼眸，死死地、一寸寸地，刻印在沈万金和玄骨道人的脸上。

玉刀落下。

没有预想中的血肉横飞，只有一种如同撕裂绸缎般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一股无法形容的、极其阴寒的气息瞬间弥漫整个密室，墙壁上的符纸无风自动，哗啦作响。

一团被幽蓝色光芒包裹着的、微微搏动的事物，被玄骨道人小心翼翼地取出。

而就在那“鲛人胎”离开母体的瞬间，玉石台上的鲛人，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仿佛连灵魂都一同碎裂的无声呐喊，随即彻底瘫软，那双蓝色的眼睛失去了最后的光泽，却依旧圆睁着，凝固着最终的诅咒。

玄骨道人看着手中那团幽蓝搏动的“活药引”，脸上露出狂喜而扭曲的笑容。

“成了！沈老爷！令郎有救了！大罗金丹，亦不过如此！哈哈……”

沈万金看着那团东西，又看了看那具迅速失去温度、开始散发腐朽气息的鲛人尸体，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股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寒意，仿佛整个深海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胸口。

他不知道，这并非救赎的开始，而是通往真正地狱的……开门钥匙。

那取自**的“鲛人胎”，在离开母体的那一刻，携带的不仅是生命精华，更有母体临死前最纯粹、最浓烈的诅咒与怨毒。这怨毒，将伴随着即将炼成的“玄阴续命丹”，渗入服用者的四肢百骸，骨髓灵魂。

说书人端起那杯早已冷透的茶。

密室内的阴寒，鲛人临死的注视，那团幽蓝搏动的“活药引”……种种异象让茶馆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幽幽地扫过众人惊惧的脸。

“沈玉书服下那以‘活药引’炼制的丹药，是重获新生，还是堕入另一种万劫不复？那具被弃于深井的鲛人母尸，又当真会就此沉寂吗？”

“欲知这怨毒如何生根发芽，如何开出恐怖之花，且听下回分解”

灯火摇曳，将说书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晃动，仿佛那头已死的鲛人，正依附在阴影之中，冷冷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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