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客：茶馆志怪 第86章 影魅

（醒木轻响，说书人从袖中摸出块粗麻布，细细擦拭桌案，仿佛要揩去什么看不见的污秽）

柳河镇有个穷书生，名叫林慕贤。名字取得好，却是个心胸狭窄、嫉妒成性的。自己考了三次乡试不中，便见不得旁人好。同窗好友周子清与他一道读书，今年却中了秀才，林慕贤表面贺喜，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咸，唯独没有甜。

这日，周子清摆酒宴客，林慕贤托病未去，独自在租住的小院里喝闷酒。月色昏黄，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拖得老长。他越喝越恼，想起周子清今日必定是众星捧月，意气风发，再想自己囊中羞涩，前程渺茫，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狠狠将酒壶摔在地上，碎片四溅，指着地上自己那因醉酒而微微晃动的影子，切齿骂道：“你这无用之物！跟了我这等霉运主子，不如那周子清的影子风光！”

骂完犹不解气，他踉跄起身，回屋取出笔墨，竟就着惨淡月光，在地上描摹起自己影子的轮廓来。一边画，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周子清，仿佛那影子便是周子清的替身。画完，他觉心头快意了些，又灌了几口冷酒，伏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头痛欲裂。林慕贤发现地上用墨画的影子轮廓竟未消散，反而像是渗入了青石板，留下了一道极淡的、人形的暗痕。他只当是醉后胡闹，并未在意。

怪事却从此开端。

当夜读书，油灯如豆。林慕贤偶一抬头，瞥见墙上自己的影子，似乎比平日更浓重了些，边缘也格外清晰。他揉揉眼，只道是光线缘故。

又过几日，他发觉自己的影子，偶尔会慢上半拍。他起身，那影子似乎要顿一顿才随之立起；他挥手，影子的动作也略有迟滞。起初极细微，后来越发明显。更有时，在烛火摇曳下，那影子的轮廓会极短暂地扭曲一下，仿佛一个无声的冷笑。

林慕贤心中发毛，却不敢声张，只暗暗减少了夜间活动，尽量早早熄灯睡下。

这日午后，他在院中枣树下打盹。半梦半醒间，忽觉脖颈处一阵冰凉的触感，似有似无，像是什么东西轻轻拂过。他猛地惊醒，四下无人，只有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安静地躺在脚下，并无异状。可那冰凉的触感，却真实得让他汗毛倒竖。

他开始疑神疑鬼，脾气愈发暴躁。听闻周子清准备明年参加秋闱，他更是妒火中烧，在家中摔摔打打，咒骂之声不绝于耳。每每此时，他便觉得墙上、地上的那道影子，似乎也随着他的怒气而微微膨胀，颜色也更深沉。

一日深夜，雷雨交加。林慕贤被一个炸雷惊醒，电光撕裂夜幕的瞬间，他赫然看见——自己的影子，并未依附在床上，而是直挺挺地立在床尾！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雕像，那“头部”的位置，正对着他！

“啊！”林慕贤骇极，猛地坐起，摸索火折子。待油灯点亮，室内空荡，影子好端端地映在身后墙上，随着灯火摇曳。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可自那以后，他清晰地感觉到，那影子……活了。

它不仅动作迟滞，有时甚至会在他静止时，自行微微晃动。他独坐书房，能感到一道冰冷的“视线”从身后影子的方向投来，如芒在背。他吃饭时，地上的影子那“手”的部位，会偶尔扭曲，做出抓取的动作，指向他碗中的食物。他甚至开始做噩梦，梦见自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那黑暗，有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轮廓。

林慕贤迅速憔悴下去，眼窝深陷，形销骨立。他不敢照镜子，不敢在灯光下久留。他试图用厚布遮住窗户，将自己彻底置于黑暗中，可那无形的压迫感却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他能感到那东西就在房间里，在黑暗中，与他呼吸相闻。

镇上郎中来瞧，只说是忧思过度，开了几副安神药，毫无效用。

这晚，月黑风高。林慕贤缩在床角，用厚厚的棉被裹住自己，瑟瑟发抖。油灯早已熄灭，屋内一片死寂的黑暗。他不敢睡，拼命瞪大眼睛，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声响。

忽然，他听到一阵极轻微的、濡湿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湿滑的东西，在地上拖行。

声音来自床下。

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那摩擦声缓缓移到床边，停住。紧接着，一股冰冷、粘腻的触感，隔着薄薄的床单，贴在了他的小腿上！

林慕贤浑身僵直，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他能感到，那东西正顺着他的腿，缓缓向上“爬”！没有重量，只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冰冷与滑腻，所过之处，皮肤起了一层栗粒。

他想动，想踢，想逃，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动弹不得。只有牙齿得得打颤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那东西爬到了他的胸口，停顿下来。林慕贤能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喷在脸上。在极致的恐惧中，他的眼睛似乎勉强适应了黑暗，隐约看到，一个与他体型相仿的、纯粹由更深的黑暗凝聚成的人形轮廓，正伏在他身上！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一个人形的黑洞，仿佛要将他的一切都吸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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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听书客：茶馆志怪请大家收藏：()听书客：茶馆志怪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然后，他看到那“影魅”抬起了“手”，缓缓地，向他的脸庞伸来。

“不……不……”林慕贤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哀求。

那黑色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额头。

一瞬间，无边的冰冷贯穿了他的头颅，仿佛要将他的脑髓都冻结。无数混乱、阴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对周子清的嫉妒、对自身无能的愤怒、对世界的怨恨……这些他平日深藏的情绪，此刻被放大、扭曲，如同毒液般流淌。

紧接着，是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那触碰的点，硬生生从他的身体里，从他的魂魄里，被抽离出去！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被黑暗侵蚀。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干涩、扭曲，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仿佛是他自己的回声，又混杂着别的什么东西：

“你既厌我……弃我……咒我……我便替你……去活……”

第二天，日上三竿。邻居见林慕贤家门户紧闭，毫无动静，心觉有异，唤来保甲破门而入。

屋内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林慕贤直接挺地躺在床上，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嘴巴大张，面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他并未死去，尚有微弱的呼吸心跳，但无论旁人如何呼唤、拍打，都毫无反应，仿佛魂魄已被抽空，只剩一具无知无觉的皮囊。

而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的是，在他的身上，找不出任何伤痕，唯独在额头正中，有一个极淡的、人形的黑影印记，如同一个拙劣的墨印，又像是……一个缩小了的、扭曲的人影。

与此同时，镇上开始流传新的消息。那新晋的秀才周子清，前几日夜归时，不知被何物惊吓，回家后便高烧不止，胡言乱语，口中反复念叨着“影子……他的影子……”，病情日渐沉重，眼看……怕是不好了。

（醒木轻落，余音在寂静中回荡）

说书人目光扫过众人惊惧的面容，缓缓道：“诸位，心生嫉妒，便是饲喂心魔。林慕贤咒人害己，养出的这‘影魅’，噬其魂，夺其神，更要去祸害他人。可见这世间灾殃，多半起于内心方寸之地。常怀善念，便是对自身最好的护佑。

“今夜已晚，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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