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浩却并未被说服,他脸上的忧色更重,继续指着那些“浮尸”,提出了一个更为尖锐、也更为致命的疑问:“即便如此,慕容将军解释得通。然则,还有一点,更为可疑!诸位请看,这些浮尸,为何十之**,皆是面朝下游,背部朝上?姿态为何如此相似?若真是昨夜在此处江心激战阵亡,尸体落入水中,受水流、风向、船只碰撞影响,其漂浮朝向应是杂乱无章,东西南北皆有,或受江底暗流影响,姿态各异。何以眼前这成千上万的尸体,竟如此整齐划一,绝大多数皆顺着江水,面朝东方,向下游漂去?这,难道是巧合吗?这分明更像是……更像是从上游方向,统一放入江中,顺流漂下来的!”
此言一出,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猛地投入了一块冰块,现场那热烈欢庆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凝,瞬间变得诡异而安静!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带着惊疑不定的目光,再次仔细望去。果然,在越来越明亮的晨曦和缓缓东流的江水流向映衬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浮尸”,绝大多数都是保持着背部朝上、面部浸于水中的姿态,僵硬地、无声地,顺着江水的主流方向,缓缓向东飘去。这景象,初看是辉煌战果,细看之下,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与不自然!
面朝下游?姿态统一?这意味着,这些“尸体”更像是从上游方向,被人为投放,顺着江流漂到此地的,而非在此地战死落水!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么昨夜那场“惨烈”的大战,那“辉煌”的战果……其真实性,就值得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
桓温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消失,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慕容恪,那目光中充满了惊疑、审视,以及一丝被欺骗的愤怒前兆。
慕容恪心中凛然,知道到了最关键时刻。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一丝被屡次质疑的愠怒与“寒心”,他提高了声调,语气中带着激动:“殷老将军此言何意?莫非是怀疑末将虚报战功,欺瞒大将军?还是怀疑这些魏虏是假的不成?江流变幻莫测,暗流涌动,漩涡处处,尸体朝向如何能作为铁证?或许正是此段江面之下,有一股强大的潜流,将所有尸体皆冲成了面向下游!亦或是魏虏溃败时,惊慌失措,落水姿势本就相似!老将军若是不信,大可立刻派人捞起几具,当场验明正身!看看是否是真尸!看看他们身上,是否有昨夜搏杀的伤痕!”他的反应激烈而“坦荡”,甚至带着一种“忠而见疑”的悲愤,反而让一些觉得殷浩过于多疑、吹毛求疵的将领出言相劝:
殷老将军多虑了,慕容将军立此奇功,天地可鉴,岂会有假?”
是啊,江流之事,玄奥难测,谁说得准?或许是巧合。大战方歇,正是论功行赏、鼓舞士气之时,何必纠缠于此等细节?”
捞尸体?多不吉利!况且江水湍急,打捞亦不易,还是尽快清理航道,整顿兵马,向建康报捷,准备下一步行动要紧!”
桓温看着慕容恪那“激动”而“委屈”的神情,又看了看江面上那实实在在、数量惊人的“魏军尸体”(虽然朝向可疑,但那军服、那庞大的数量做不得假,他哪里知道这些大多是草人填充旧袍),再想到昨夜那真实的、火光冲天的激战场面,以及慕容恪部队确实付出的“伤亡”(演戏带来的真实磕碰伤和少数意外),他心中的天平再次倾斜。殷浩的怀疑有道理,但缺乏更直接的证据,而眼前的“胜利”和慕容恪的“忠诚”表现,以及即将到手的巨大荣耀和政治资本,实在太具有诱惑力了。
殷浩!”桓温最终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悦和决断,“你太过谨慎了,近乎危言耸听!慕容将军弃暗投明,立下如此擎天之功,岂容无端猜忌?寒了义士之心,谁还肯为我江东效力?江流之事,不足为凭。些许异常,或为巧合,或如慕容将军所言,乃暗流所致。此事不必再议!当务之急,是巩固战果,向朝廷报捷!”
他最终选择了相信眼前的“事实”和那触手可及的巨大荣耀。殷浩张了张嘴,看着桓温那不容置疑的神情,以及周围大多不以为然、甚至略带埋怨的同僚,知道再劝无益,反而可能引火烧身,只能深深叹了口气,将那巨大的忧虑压在心底,忧心忡忡地退到一旁,不再言语。但他心中的不安,却如同这江面上逐渐扩散的、不祥的涟漪,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他隐隐感觉到,一张无形而致命的大网,似乎正随着这些“面朝下游”的浮尸所暗示的方向,悄然收紧,笼罩着采石矶,笼罩着整个江东。
然而,他的清醒与疑虑,终究被淹没在了一片“胜利”的狂欢与对功勋的渴望之中。捷报带着“阵斩万余,焚舰数十”的惊人战果,如同插上了翅膀,飞向建康,也飞向了江东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沉浸在这虚假的、却无比甜美的胜利喜悦中,却不知,真正的、致命的危机,已经随着那些“面朝下游”的浮尸所暗示的上游方向,如同潜伏的鳄鱼,悄然浮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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