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重而粘稠地笼罩着渭水两岸,仿佛一块巨大的、浸透了死亡气息的黑绒布,掩盖了所有的生机与动向。白日里震天的战鼓与声嘶力竭的喊杀声已然停歇,只有零星的、带着困倦的刁斗之声和战马偶尔因不安而发出的响鼻,点缀着这片大战前最后的、令人心悸的死寂。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寂静之下,一股足以改天换地的巨大暗流正在悄然涌动,奔腾。
长安东南方向,魏军大营灯火通明,人喊马嘶,工匠叮当作响,似乎正在为翌日拂晓发动更大规模、更猛烈的总攻做着最后的准备。周威严格按照冉闵的指令,将“明修栈道”的戏码演得十足逼真,他甚至命令士兵连夜赶制更多的、以假乱真的云梯和攻城塔模型,故意摆放在营寨显眼、能被城头窥见之处,并且增加了巡逻队的数量和频率,制造出大军调动、即将总攻的假象。
而真正的、决定性的杀招,则隐藏在长安城西,那片被深沉夜色和茂密芦苇荡完美掩盖的荒凉、泥泞地带。这里远离主战场,平时只有零星的巡逻队会路过,此刻却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所在。
数以千计从周边村庄紧急征召而来、经过严格筛选的民夫,在魏军工兵指挥官、白衣营精于格物算术的学生以及杜洪手下那些沉默寡言却手艺精湛的工匠头目的组织下,如同辛勤而沉默的蚁群,开始了这项堪称奇迹的、与时间赛跑的隐秘工程。他们没有举火,凭借着头顶微弱的、时而透出云层的星光和手中简陋到极致的工具——铁锹、镐头、箩筐、撬棍,沿着早已被岁月和泥土掩埋、仅存于古籍零星记载和当地老人模糊记忆中的汉代漕渠故道,奋力地、悄无声息地挖掘着。
张举亲自坐镇指挥,隐藏在芦苇深处的一个临时搭起的、伪装成草垛的指挥点里。他身边围绕着几名从邺城带来的、脸上布满皱纹、对河流水性了如指掌的老河工,以及十几名白衣营中最擅长测量、算术和格物的年轻学生。这些年轻人手持罗盘、简易水平仪和长长的、涂了夜光材料的测量绳,在黑暗中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精准地确定着开挖的路线、深度、坡度和土方量。他们根据王猛提供的、王谦《关中水利考》中的珍贵记载,结合多次冒险的实地勘探和数据计算,硬是在极短时间内,计算出了引导水流冲击姚弋仲粮草囤积地所需的最佳路径和最低限度的工程量,力求高效而隐蔽。
姚襄派出的羌族斥候,如同真正的山林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游弋在广阔工程区域的外围。他们穿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衣服,脸上涂抹着泥浆,利用对这里一草一木的熟悉,轻易地避开了那些例行公事、无精打采的氐军巡逻队,并如同狩猎般,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几名可能察觉到异常声响或痕迹的氐军暗哨,将尸体拖入芦苇深处掩埋,确保了工程的绝对隐秘,如同在黑暗中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杀戮。
泥土被一锹一锹地、小心翼翼地挖出,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汗水浸透了每一个民夫和士兵的衣衫,晚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但没有人抱怨,甚至没有人交谈。他们只知道自己在参与一项足以决定战争走向、名留青史的壮举,一种沉重的使命感压在心头。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浓郁腥味和人群压抑的、沉重的喘息声。
与此同时,在魏军大营内,王猛静养的那个被严密保护的帐篷里。
伤势更重、至今仍卧床不起、但神志已然清醒的卢玦,也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当一名被特意安排、心腹的医官,将周威故意透露给他的、关于“水攻”计划的零星信息,结合外面隐约传来的、方向奇异的低沉号子声和泥土挖掘声告诉他时,这位年轻的、将典籍看得比生命还重的文士,激动得几乎要从病榻上挣扎起来,瞬间牵动了胸口和背部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龇牙咧嘴,额头上冷汗涔涔,眼中却闪烁着极度兴奋、近乎狂热的光芒。
“妙啊!妙极!真是鬼神之笔!”
他声音嘶哑,却充满了狂喜与敬佩,几乎语无伦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这比暗度陈仓更妙!更高明!这是借水之力,行天威之罚!景略先生……这是要把当年韩信木罂渡军、奇袭安邑的故智,在这渭水之畔,重新演绎,而且……而且更添了几分……咳咳……鬼斧神工!因地制宜,古今并用!这已非单纯兵法,近乎于道矣!”
他仿佛看到了古籍中记载的、韩信那场经典战役的场面,与眼前这利用古渠、引导渭水、直击敌人要害的宏大计划重叠在一起。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是智慧对蛮力的彻底碾压,是文明底蕴在战争艺术中的完美体现!这让他觉得,自己和王猛在咸阳火场中舍命守护的那些典籍,其所蕴含的智慧与力量,真正发挥了无可替代的、决定性的作用!文化的价值,在此刻得到了最辉煌的彰显。
然而,就在魏军的秘密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接近尾声之际,长安城内的姚弋仲,也并非毫无察觉。他那老练的战场嗅觉,让他闻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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