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时节的幽州,天空高远,烈日如同巨大的熔炉,将灼热的光与热毫不吝惜地倾泻在这片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土地上。范阳城的断壁残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焦黑的木料与破碎的砖石间,偶尔有顽强的野草探出头来,预示着生命无法被彻底摧毁的韧性。
冉闵踏入范阳城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夏日特有的燥热。然而,在这片废墟与灼热之中,一种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正如同地下的潜流,开始在街头巷尾悄然涌动。几个胆大的小贩在清理出的空地上支起了卖水的摊子,妇人们聚集在尚未完全坍塌的井边捶打着洗涤的衣物,偶尔还有孩童的嬉闹声从残破的巷弄深处传来,尽管迅速被大人低声喝止,却已是久违的人间烟火。
城门口附近,一群衣衫褴褛、面色黝黑的汉人老农,正围着一群刚刚缴获、暂时拴在此处的鲜卑战马,指指点点,脸上充满了好奇与敬畏。这些马匹高大神骏,肌腱虬结,即便在休憩时也透着一股沙场带来的剽悍气息,与农家惯常饲养的驴、骡乃至本地矮小的马种截然不同。
见皇帝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策马而来,老农们顿时慌了神,如同受惊的鸟雀般呼啦啦跪倒一片,额头紧贴着滚烫的地面,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都起来吧。”冉闵勒住马,声音平和,与他在战场上的冷厉截然不同,“烈日炎炎,不必多礼。”
老农们战战兢兢地起身,垂手低头,不敢直视天颜。
冉闵的目光落在那些鲜卑战马上,随口问道:“老丈们觉得,这些马如何?”
一阵沉默。良久,一个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的老者,似乎是这群农人中的长者,壮着胆子,用带着浓重幽州口音的官话,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回……回天王的话……好,好马!真是好马!比咱们本地的驴骡……强,强太多了!看着就有力气,拉犁肯定快!”
老者的话引起了其他农人的小声附和。
“就是……”老者犹豫了一下,还是指了指马背上的鞍具,“就是这鞍子……太高,太窄了,硌得慌,牲口不舒服,人也不好使力……咱们耕地,讲究个稳当、趁手。”
冉闵闻言,翻身下马,走到一匹战马旁,俯身仔细查看那副制作精良、却完全为骑兵冲锋设计的鲜卑马鞍。鞍桥高耸,鞍座狭窄且前倾,确实完全不适合套犁进行长时间的农耕作业。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周围那些面带菜色、眼中却闪烁着对土地和牲口最质朴渴望的农民,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当即召来随军的工曹参军和几名手艺最好的工匠。
“将这些骑兵鞍具,全部改制。”冉闵指着那些马鞍,语气不容置疑,“鞍桥削平,鞍座加宽、放平,衬垫要厚实柔软,重点是让马匹受力均匀,便于套犁牵引。给你们三日时间,先改制一百套农用鞍具,分发下去,用于秋耕。”
“谨遵陛下旨意!”工曹参军与工匠们轰然应诺,立刻开始动手拆卸、测量。
这道看似微不足道的命令,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第一颗石子,瞬间在范阳城内外激起了层层涟漪。它传递出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战争的硝烟正在散去,统治的重心,已然从马背上的征服,转向了土地上的耕耘。
当夜,临时设立的范阳节度使府(由原段龛府邸改建)内,烛火通明,彻夜不熄。
大厅中央,一张巨大的北疆舆图被铺开,上面除了山川地势、城关隘口,还用朱笔和墨笔详细标注了人口、物产、乃至以往段部的兵力分布。而在冉闵手边,则摊开着另一卷更为精细的图册——那是王谦生前呕心沥血绘制的《幽州水利堪舆详图》。
图上,河流水系如同叶脉般清晰,何处可筑坝,何处可开渠,何处易淤塞,何处常干旱,都做了详细的标记和批注。字迹清隽工整,一丝不苟,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那位已然玉碎的侍郎,在灯下伏案疾书、为这片土地的未来苦苦筹谋的身影。
冉闵的手指,缓缓划过图上山川河流,最终停留在桑干河与永定河交汇的那片冲积平原上。这里土地肥沃,却因水利失修,灌溉不便,大片良田沦为靠天吃饭的旱地,也使得掌控了主要漕运线路的段部,得以轻易掐住沿线城镇的经济命脉。
“段部鲜卑,之所以能在此地盘踞数十年,不仅仅靠的是骑兵悍勇,”冉闵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中回荡,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洞察,“更因为他们控制了漕运命脉,掌握了粮食和水源。”
他的手指,重重地敲在桑干河与永定河交汇处稍上游的一个位置,那里被王谦用朱笔圈出了一个醒目的标记,旁注:“若于此开凿新渠,引桑干河水西北向,可溉良田数十万亩,兼通航运。”
“你们看,仲约早已为我们指明了方向。”冉闵的目光扫过李农、周威、张举等核心将领,以及新近归附、被临时委以重任的几个熟悉幽州事务的汉人官吏,“在此处开凿新渠,不仅仅是为了引水灌溉西北旱地,让百姓有田可种,有粮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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