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本该带着华北平原禾稼抽穗的清香,但在段部鲜卑大营的辕门之外,却只裹挟着令人作呕的、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与腐臭气息。王谦的马车,在那三百名所谓“护送”、实为押解的鲜卑骑兵的簇拥(更确切地说是包围)下,驶入这座如同森罗地狱般的营寨时,首先闯入他眼帘、并带来强烈视觉与嗅觉冲击的,便是辕门两侧高耸入云的木桩上,悬挂着的七具扭曲变形的尸体。
那是七具汉民尸体,男女莫辨,衣衫早已褴褛不堪,如同破败的旗帜挂在枯枝上。尸体形态扭曲,显然在生前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极致痛苦。黑色的乌鸦成群地聚集在木桩顶端,发出刺耳聒噪的呱呱声,它们用锋利的喙部贪婪地啄食着早已僵硬的皮肉,偶尔有暗红色的碎屑或已然凝固发黑的血块落下,“啪嗒”一声掉在下方被无数脚步踩踏得污浊不堪的地面上。木桩底部,深褐色的血迹层层浸染了泥土,形成一片诡异的暗色区域,引来成群飞舞、发出嗡嗡声的绿头苍蝇,它们忙碌地在血污与腐肉间起起落落。
护送队伍的为首者,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眼神凶悍如狼的百夫长,勒住他那匹躁动不安的战马,停在马车旁,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于一种残忍的狞笑。他甚至没有按照最基本的礼节下马,直接挥起手中寒光闪闪的弯刀,用厚重的刀背猛地劈向车厢前悬挂的、质地尚算考究的帘布!
“嗤啦——!”一声裂帛般的刺耳声响。
车帘被粗暴地割裂、扯碎,残破的布条垂落下来,瞬间暴露出了车内正襟危坐、试图保持最后尊严的王谦。他清瘦的身形和沉静的面容,与车外这野蛮血腥的环境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南蛮子!到了我们大鲜卑勇士的地盘,还躲在里面摆什么臭架子?”百夫长操着生硬扭曲、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王谦波澜不惊的脸上,“给老子滚下来!像狗一样爬进去!让你们这些两脚羊也尝尝我们草原的泥土!”他刻意用最侮辱性的词汇,试图在第一时间摧毁这位汉家使者的心理防线。
周围所有的鲜卑骑兵都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充满恶意的哄笑声,目光如同看着一只误入狼群的待宰羔羊,充满了戏谑与凌虐的快感。
王谦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怒,长途跋涉的风尘与此刻面临的**裸的羞辱,似乎都未能撼动他内心那如同深海般的平静。他没有立刻回应那百夫长的咆哮,而是先微微低头,仔细地、一下一下地整理了一下被刀锋割破、略显凌乱的官袍前襟,动作舒缓而郑重,仿佛不是在敌营辕门,而是在邺城皇宫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整理着觐见君王的仪容。接着,他伸手入怀,将之前为应对检查而不得不解下的那枚青玉螭纹佩,再次小心翼翼地、郑重其事地系回腰间。那带有细微裂痕的玉佩,在他指尖停留了一瞬,温润而熟悉的触感,仿佛给他注入了一丝无形的、源自文化与血脉的力量。
然后,他这才起身,弯着腰,步伐稳健地走下了马车,踏上了这片被野蛮和血腥玷污的土地。
他的靴子,早已沾满了沿途的污泥,甫一落地,便深深地陷入了一片粘稠的污秽之中。而就在他落脚之处的正前方,泥土中赫然镶嵌着一个用汉文书写的、巨大而歪歪扭扭的“奴”字!那字迹充满了刻意的侮辱与挑衅,仿佛要将汉家儿女的尊严彻底踩入泥沼。
王谦的脚步,不可避免地停住了。
所有的哄笑声也随之一顿。鲜卑骑兵们好奇又带着讥讽与期待地看着这个看似文弱的汉人使者,想看他如何应对这**裸的、直指身份与尊严的折辱。是愤怒?是恐惧?还是屈辱的顺从?
只见王谦沉默了片刻,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表情。随即,他旁若无人地抬起手,从他那宽大的、象征着士人身份的袖袍之中,取出了一方素白色的、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绢帕。然后,在数百道或好奇、或讥诮、或凶狠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俯下身,竟用那方洁白如雪的绢帕,开始仔细地、一下一下地擦拭那个被踩踏得模糊的“奴”字,以及自己靴底沾染的污秽泥浆!
他擦得是那样认真,那样专注,仿佛不是在擦拭敌人刻意设置的、充满侮辱的符号,而是在拂去一件珍贵青铜器皿上沾染的历史尘埃。这个动作,无声,却蕴含着极大的、无形的力量与蔑视。他用行动宣告:你们试图强加给我的污秽与耻辱,于我而言,不过是需要拂去的尘土;我的尊严,源自内心,而非你们可以随意涂抹的地面。
“混账东西!”监军的百夫长被彻底激怒了。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最直接的挑战,一种被彻底轻视的、混合着羞恼的怒火直冲头顶。他猛地扬起手中那根浸过油的、乌黑发亮的皮鞭,那鞭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而危险的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王谦俯下的、毫无防护的后背狠狠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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