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身影走了过来,脚步轻盈。她微微俯身,仔细确认了输液袋里只剩下最后一点液体,然后动作麻利地撕开固定胶布,拔针,按压止血。动作一气呵成,带着职业性的干练。
“好了,输完了。”护士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温和。
李建国的眼皮动了动,微微抬起沉重的头,目光有些迟缓地聚焦在护士脸上。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嘴唇嚅动了几下,才挤出沙哑的声音:“谢谢……护士……”(虚弱中的感激更显心酸)
护士一边熟练地将输液管缠绕起来,一边抬眼看着他,语气变得认真了些:“疲劳过度引起的急性症状,炎症指标也高。还得再输两天液,体温才能稳定下来。后续啊,”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过于消瘦的脸颊和粗糙的双手,“回家后,一定得吃点好的,鸡蛋牛奶瘦肉,补补营养。千万别再硬撑了,可不能把自己当铁打的使唤。身体垮了,”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无奈,“挣多少钱都白搭,是不是?”(“身体是本钱”的现实版,带着医者的无奈)
“……嗯。”李建国的喉咙哽了一下,低下头,盯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细小裂口的手,声音低得几乎淹没在走廊的背景噪音里,“记住了……”(记住了,但能做到吗?)
护士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去,粉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李建国依旧低着头,目光停留在自己粗糙的手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沉重猛地堵在胸口,闷得他几乎喘不上气。这些日子疯狂的奔波——天不亮就去批发市场扛冰凉的果箱,一站就是数小时,腰像断了一样疼也不敢歇;又马不停蹄赶到工地,在脚手架上争分夺秒,就为了多赚那几十块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最终换来了什么?是冰冷的医院塑料椅,是烧得滚烫的身体,是账单上又要添一笔的医药费!挣钱的指望彻底落空,反而要倒贴钱进去……对妻儿的愧疚和巨大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感到一种深切的羞耻: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此刻却如此脆弱不堪。
巨大的身心疲惫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轻而易举地网住了这具不堪重负的躯壳。李建国靠在冰冷的塑料椅背上,头歪向一侧。没过多久,沉重的眼皮再也抵挡不住困倦的浪潮,彻底合拢。一阵低沉、断续而又带着梗阻感的鼾声,如同破旧风箱的喘息,从他微张的嘴边艰难地溢了出来,在这深夜寂静空旷的医院走廊里突兀地响起,撕扯着夜的宁静。这鼾声充满了挣扎感,仿佛连睡眠本身都成为一种沉重的负担。
走廊里偶尔有人匆匆走过。一个同样在深夜徘徊、面容疲惫的陌生人,目光被这蜷缩在椅子上、鼾声沉重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中年男人所吸引。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感同身受的怜悯。他放轻脚步走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带来医院备用的一条薄毯,轻轻展开,极其轻柔地盖在了李建国冰冷的、不断起伏的胸膛上。动作轻缓得像是怕惊扰一个随时会破碎的梦。毯子落下,带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陌生人没有停留,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走廊的昏暗之中,只留下那点微不足道的、来自冰冷世界的暖意,覆盖着那个沉沉睡去的、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男人。
十月末的清晨,城市尚未完全苏醒。一层灰白色的薄雾如同冰冷的纱幔,低低地笼罩着楼宇和街道。寒意无声无息地渗入骨髓,带着初冬的锋利气息。李建国在医院走廊那张冰硬的塑料凳子上,熬过了漫长而痛苦的一夜。身体像是被反复捶打过,每一块骨头、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腰的钝痛和高烧后的虚脱。每一次起身、坐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迟缓得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需要耗费巨大的意志力。
输完最后一滴冰冷的液体,他强撑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躯壳,一步一步挪出了医院大门。冰冷的空气瞬间裹挟了他,让他打了个寒颤,皮肤上残留的消毒水味似乎更刺鼻了。
清晨的公交站台已聚集了不少人,缩着脖子,在寒气和雾气中等待着。李建国默默地排进队伍,目光穿过氤氲的雾气,投向马路尽头。当那熟悉的、橘红色的早班公交车身影穿透薄雾缓缓驶来时,一股近乎酸楚的暖流猛地涌上他的喉咙——那是回家的渴望,强烈得几乎让他眼眶发热。他几乎是拖着腿登上了车。
车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外面的清寒。车内引擎的余热和拥挤的人体散发出浑浊却实实在在的暖意,像一层温热的薄膜包裹住他冻僵的身体,让他麻木的四肢渐渐有了些刺痛的回暖感。他找到一个靠窗的座位,身体重重地陷进去。窗外的街景——模糊的行道树、匆匆而过的行人、亮着惨白灯光的早点铺子——在冰冷的玻璃窗外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灰黄色调。他的眼神空洞地追随着,思绪却早已飘得极远极远,沉甸甸地坠在那些无法回避的现实深渊里:医药费账单、停工的钱、腰伤、还有老王办公室里那份渺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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