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这支孤军的头脑,他承受的压力远胜于任何一名普通士兵。林凡将如此重要的侧翼,将整个镇荒城安危的钥匙之一交到他手中,这份信任重如山岳。三百对五千,巨大的兵力差距像一道深渊横亘在面前,地利是他们手中唯一的,也是必须牢牢抓住的救命稻草。他在心中反复推演着,像摆弄一副残酷的棋局:敌军会如何进攻?是仗着马快,不顾一切地正面冲锋,试图一口气冲垮防线?还是会下马步战,利用人数优势层层推进?山坡的坡度能抵消多少骑兵的冲击力?预设的滚石檑木和火药包,该在什么时候释放才能达到最大效果?每一种可能,都对应着不同的应对和牺牲。他必须算无遗策,因为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导致防线崩溃,万劫不复。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等待中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无比漫长。月亮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渐渐升高,清冷的光辉如水银般倾泻在山岭上,将工事粗糙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也映照出一张张涂满泥污、写满紧张、疲惫,却又异常坚毅的脸庞。汗水混合着泥土,在下巴上凝结。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一阵极其轻微,却截然不同于山林夜籁的震动,从脚下的大地深处隐隐传来,像是有巨兽在地底翻身。
几乎在同一瞬间,阵地上所有的士兵都绷直了身体,或猛地从假寐中惊醒,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侧耳倾听,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震动越来越清晰,从若有若无的、仿佛幻觉的闷响,逐渐汇聚成低沉的、连绵不绝的轰鸣,如同遥远天际滚动的闷雷,带着一种原始的、摧垮人心的力量,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是马蹄声!成千上万匹战马奔腾践踏大地的声音,即使还隔着距离,那恐怖的声势已经如同无形的巨浪,拍打着每个人的心理防线。
所有人的心脏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握武器的手心里瞬间充满了粘腻的冷汗,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变得苍白。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汗味、泥土味和隐隐铁锈味的死亡气息。
就在这时,山岭下,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敏捷地利用岩石和灌木的掩护窜了上来,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是派出的最后一名斥候,也是经验最丰富的一个。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石头面前,胸口剧烈起伏,像拉风箱一样喘息,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恐惧和急奔而嘶哑变形:
“石……石营长!敌军……敌军先锋已至五里外!全是轻骑,速度极快!队伍拉得有些长,但……但先锋部队毫无顾忌!预计……预计半柱香之内,必到山下!”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没有任何侥幸!
石头猛地站直身体,一直压抑在平静表面下的战意如同被点燃的火药,轰然爆发,他低沉却如同磐石相撞般无比清晰、穿透夜色传遍整个阵地的声音骤然响起:
“全体都有——敌军将至!进入战斗位置!”
“弩手上弦!弓手备箭!”
“滚石檑木组,最后检查固定索!听号令行事!”
“引爆组,就位!盯紧我的旗号!”
“刀盾手,前排就位,检查盾牌,准备接敌!”
“记住!我们没有退路!身后就是家园!”
没有喧哗,没有慌乱,甚至没有多余的应答声。只有一片利刃彻底出鞘的森然轻吟,弩臂拉到卡槽的清脆咔哒声,以及士兵们迅速而沉稳地移动、占据最佳射击和劈砍位置的脚步声,衣甲摩擦的窸窣声。短短十几息时间,整个刚才还弥漫着休憩和等待气氛的山岭防线,便从死寂中彻底苏醒,变成了一座每一寸土地都布满致命尖刺、引而不发的钢铁堡垒,一只匍匐在黑暗中、亮出了所有獠牙的巨兽。
石头站在阵地中央最高的一处观察点,手紧紧按在冰凉的刀柄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山下道路那个黑黢黢的拐角。月光下,他挺直的背影如同这山岭本身一样沉稳、不可撼动。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有力而急促地搏动,咚咚咚,像战鼓敲响前最后的序曲;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这三百名兄弟那同仇敌忾、血脉相连、视死如归的决绝气息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支撑着他的意志。
马蹄声越来越响,如同无数面战鼓在耳边疯狂擂动,敲打得人耳膜生疼,心旌摇曳。大地颤抖得更加明显,仿佛在这狂暴的铁蹄洪流面前发出痛苦的呻吟。
远处的黑暗中,已经可以隐约看到一条移动的、更加浓重的黑线,如同决堤的洪水,沿着道路汹涌而来,那扬起的尘土即使在朦胧的月色下也形成了一片翻滚的灰雾,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
冰冷的、粘稠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开始在山岭前的空气中弥漫、凝结,仿佛连月光都被冻结了。
石头缓缓举起了右手,握成拳头,手臂的肌肉因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这只手,凝聚了三百人的生命和整个战局的走向,只要它落下,这片精心布置的、寂静的杀阵,便将爆发出最残酷、最血腥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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