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小说版 第9章 一曲抒旧忆，遥寄女儿心

天涯与海棠顺利出得山海关后，便一路碾过荒野晨霜，星夜兼程，不出数日，便已悄然踏入出云国境内。

义州，作为大明使臣与商旅进入出云国后的第一座重镇，乃出云国门户。

此地设有专为迎接天朝上国使节而建的“慕华馆”，虽然牌匾已见斑驳，但飞檐斗拱，依稀可见汉家规制。同时，它更是一个极其繁忙的物资集散枢纽，来自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书籍，与朝鲜的人参、毛皮、药材在此交汇，碰撞出边陲之地特有的喧嚣与活力。

长街两侧摊肆林立，随处可见背着沉重背篓的当地居民，篓中满载着从绵延的长白山中猎取的珍稀皮毛、年份十足的老山参以及各种难得一见的药材，就地铺开一张兽皮，便是一个简易的摊位。

沿街两侧，则多是汉人开设的店铺，售卖着精美的丝绸、馥郁的香茶、厚重的典籍与光洁的瓷器，熟悉的乡音此起彼伏，更可见汉文招牌与出云文字并列的市招在风中轻摇，让人恍然不觉已身处异国。

这几任李朝国主皆以事大之礼恭顺大明，两国往来频繁，商贸兴盛，也因此催生了许多为往来使团、商队提供车马租赁、货物搬运、客栈食肆服务的行当，市井之间，一派繁忙兴旺景象。

二人早已换上了寻常百姓服饰。段天涯牵着一架半旧的马车，虽是一身靛蓝粗布短褐，却难掩其挺拔身姿与眉宇间的英武之气；上官海棠则褪去了往日的男装，换上了一身水粉色的棉布长裙，乌发简单挽起，未施粉黛，只在发髻间斜斜簪了一朵清晨在路边采摘的、蓝紫色的鸢尾花，花瓣形似翩然欲飞的蝴蝶，为她清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柔美与灵动。

天涯目光扫过街道，见此地百姓衣着虽朴素，甚至打着补丁，但人人面色红润，步履从容，笑语喧阗，眼神透着一股安居乐业的满足与平和，不由感慨道：“这里便是出云国的义州城了。”

海棠亦望着街上服饰各异、摩肩接踵的各族百姓，以及那琳琅满目的货物，赞道：“果然好生热闹！更难得的是，此边陲之地的百姓，竟似乎人人都会说上几句汉语，可见两国交融之深。。”

天涯解释道：“此处倚靠长白山，乃是商旅往来大明、朝鲜乃至东瀛的必经之路，四方杂处，久而久之，这里的百姓为了生计，语言自然互通。出云语与汉语在此地并行，已是常态。”

海棠颔首，轻声道：“观此民生，我想，若无出云国朝廷当年的倾力相助，经历上次那场百年不遇的酷寒冰灾，我大明边境的百姓，恐怕也难以如此迅速地恢复元气，重现这般欣欣向荣之景。”

正说话间，几丈外的一个小摊上，忽然传来一阵幽咽的笛声。那曲调婉转低回，音色略显尖锐单薄，与中土宫商角徵羽的端方规整、圆融浑厚大相径庭。

汉乐讲究旋律的流畅与意境的深远，节奏多平稳舒缓，如流水行云；而此刻耳畔的东瀛乐曲，却更注重情感的瞬间宣泄与音节的细微变化，节奏时而凝滞如泣，时而急促如诉，带着一种物哀之美与难以言说的寂寥之感。

吹奏者是一位身着靛蓝色东瀛传统服饰的老者，面容清癯，布满皱纹。他手持一支形制类似短箫、却更为细小的乐器，闭目沉浸在自己的乐声中。他身旁的摊位上，整齐摆放着数十支同样形制的短箫。

天涯脚步微顿，眼前仿佛又见九年前那片如云似霞的樱花林。落英缤纷之下，柳生雪姬白衣胜雪，手持同样形制的东瀛短笛，柔情万千地为他吹奏起这首名为“樱吹雪”的曲子。笛声缠绵，伊人眼波流转，胜过世间万千风景……

回忆如潮，瞬间将他淹没，指尖无意识收紧，缰绳勒得马儿轻嘶。

海棠见天涯神色怔忡，目光悠远，仿佛陷入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之中，以为他想起了什么与任务相关的要紧事，连忙关切地低声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天涯猛然回神，眼底那一抹深切的哀伤迅速隐去，恢复了平日的温润，摇了摇头：“哦，没事。只是觉得这曲子……颇为别致，一时听入了神。”

见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解释，海棠却敏锐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怅惘，心中莫名一紧。

她顺着兄长方才目光停留的方向，走到那东瀛老者的摊位前，随手指向一支制作精巧的竹制短笛，佯作从容：“大哥你看，这短箫造型好奇特，我在中原从未见过此类形制。”

天涯的目光随之落在笛上，解释道：“这不是箫，是东瀛特有的竖吹短笛，名曰‘筱笛’。在东瀛，许多深闺少女都会学习吹奏，以寄情思。”

海棠这不由得浅笑，带着几分新奇：“啊，原来是笛子吗？我见其形制，还以为是某种异邦的箫呢。”

天涯点了点头，脑海中再次浮现雪姬吹笛的模样，眼中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柔光，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嗯。在一种特殊的场合，东瀛的女子会经常吹奏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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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天下第一！小说版请大家收藏：()天下第一！小说版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海棠见他神色有异，心中好奇更甚，追问道：“什么场合呀？”

天涯微微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缓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在与……心爱之人互诉衷肠之时。”

海棠见天涯的目光再次越过自己，飘向不知名的远方，心湖荡开圈圈失落的涟漪。她此番换上女装，虽是为了掩人耳目，但内心深处，何尝不存着一丝隐秘的期盼，希望大哥能看到她身为女子的娉婷与清丽？可那日在金鼎轩，当她第一次褪去男装，以女儿身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眼中虽有难掩的惊艳，却清澈坦然，如同看待自家小妹一般，全无半点男女之间的旖旎情思！

一丝苦涩悄然蔓延心头。但她始终牢记义父“不可因私废公”的嘱托，强行按下翻涌的心绪，顺势拿起摊位上那支天涯目光停留过的竹制短笛，垂首掩饰眸中的黯然，轻声道：“这笛子……做得真是精致。”

天涯见小妹纤纤玉指轻抚笛身，指尖在音孔上跃跃欲试，想起她自幼便展露出的极高音律天赋，又深得无痕公子真传，大抵是对这异邦乐器生了兴趣，想也未想，便自然而然地开口：“你若喜欢，大哥买来送你。”

大哥要将这寄托了东瀛少女缠绵情思的乐器送给她？他、他可是已然察觉了她那隐秘难言的心意？还是…只是出于兄长对妹妹的关爱？

海棠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愣怔与微弱的希冀。

然而，天涯却只是回以她一个坦荡而温和的笑容，解释道：“我们兄妹相别多年，重逢后琐事缠身，大哥还从未正经送过你一件像样的生辰贺礼。这笛子虽不贵重，也算是个新奇玩意儿，聊表心意。” 说着，他已从怀中取出一角碎银子，递给那东瀛老者，“老板，就要这支。”

原来……他赠此蕴含风月之意的器物，只是生辰贺礼。心中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熄。但看着天涯真诚的笑容，那失落的缝隙里，终究还是渗入了一丝杂着涩然的暖意。

“多谢大哥。” 她低声道谢，将短笛一端轻轻靠在唇边，回忆着方才老者吹奏的指法与旋律。这东瀛曲调虽与中土大异，但其技法规律，听来却并非无迹可寻。

她本就天赋出众，音律之技早已大成，又得无痕公子倾囊相授，于音律一道早已臻化境，兼有过耳不忘之能，于各种乐器、曲风皆触类旁通。

她略一沉吟，便调整好呼吸，纤指如蝶栖花梢，在音孔上轻盈起落。虽是用奏萧的指法稍作变通，气息却已悄然转为更适合这竖笛的方式。

她此刻心中虽有些微苦涩，但更多的，是因天涯赠礼而生的淡淡欣喜。这心绪融入笛声，便吹得格外轻缓柔和，音色清越悠扬，竟将那原曲中的哀怨寂寥冲淡了不少，反而洋溢出一种少女得见心上人时，那份难以言喻的甜蜜、羞涩与欢欣。

笛声袅袅，如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在樱花树下踮脚张望，眸中盛满了星光与期待；更似少女提着裙裾蹀躞于春野，眉梢眼角俱是得见心上人的甜喜，连风中摇曳的柳丝都仿佛合着节拍翩跹。

段天涯本已再次沉溺于【樱吹雪】的旋律中，眼前雪姬的身影愈发清晰。然而，耳畔海棠吹奏出的曲调，虽旋律相同，内蕴的情感却截然不同，将他从悲伤的回忆中缓缓拉出。

他有些诧异地望向海棠，却见她眉眼低垂，专注吹奏，日光透过鬓边鸢尾花在她颊上投下细碎光影，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不知不觉间，周围驻足聆听的百姓越聚越多。他们二人一路行来虽极力低调，奈何品貌实在过于出众。段天涯英气逼人，海棠更是清丽绝俗，即便荆钗布裙，不施粉黛，但那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肌肤莹白胜雪。通身的气度风华，美得不似凡尘客，在这边陲小镇，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而她此刻的笛声，更是技惊四座！其指法精准流畅，毫无滞涩，气息控制更是已臻化境，每一个音符都圆润饱满，蕴含着她精纯的功力与出众的才情。

莫说是这市井之地，便是大明宫廷之内的顶尖乐师，恐怕也难企及这般随心所欲、动人心魄的境界。在这异国他乡的街角，她信手吹奏，便如谪落凡尘的仙子在奏响仙乐，笛声涤荡心灵，令闻者无不心驰神往。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仿佛仍在空气中盘旋。围观的百姓们仿佛才从一场美妙的幻梦中苏醒，呆立片刻，方才爆发出阵阵压抑着的低声赞叹：

“这姑娘长得跟仙女似的，笛子也吹得这般好听！”

“吹得如仙乐一般啊……”

“人美，曲更美！”

段天涯见围观者越来越多，恐生事端，暴露行藏。但他望着被众人赞叹目光包围的海棠，心中亦不由得升起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他的小妹，无论身处何地，永远都是这般璀璨夺目，掩不住自身的光芒。他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海棠身前，对四周百姓微微颔首，随即温声对海棠道：“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海棠顺从地点点头，将短笛小心收好，随着天涯登上马车。

人群渐渐散去，马车辘辘，载着二人融入街巷人流，驶向义州城深处。

市集喧嚣渐远，然而，他们并未察觉，在远处一座酒楼二层的雅间窗边，始终有一双阴鸷的眼，透过半掩的竹帘，将方才街角发生的一切，尽数收入眼底。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那双眼睛的主人依旧凝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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