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绝剑破宿命劫 第301章 残阳如血

夕阳，像一块巨大的、凝固的血痂，死死贴在西天。昏黄的光线挣扎着穿透弥漫的尘埃与尚未散尽的稀薄黑气，无力地涂抹在嵩山会场这片巨大的疮痍之上。

死寂。

并非无声，而是所有声音都被一种更深沉的、名为绝望的东西吞噬了。压抑的呻吟，断续的啜泣，搬动残垣断壁的沉闷声响，还有粗重却带着血腥味的喘息，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反而构成了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

空气里塞满了铁锈味、焦糊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内脏腐烂后的甜腥气，吸一口都让人觉得五脏六腑被污秽浸透。

沈破云半跪在地，用那柄已重新化为古朴玉佩模样的星钥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彻底倒下。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龙元枯竭后的空虚感像是把他整个人都掏空了。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视线有些模糊。

断剑折戟随处可见，深深嵌入焦黑的土地或破碎的尸身中。原本飘扬的各色旌旗，如今或被践踏成泥，或还在冒着缕缕黑烟，残破的布条在带着凉意的晚风中无力地抖动。更多的，是人。

是那些不久前还生龙活虎、高声谈笑、为了一个武林排名或一句口角便能拔刀相向的江湖客。此刻，他们以各种扭曲僵硬的姿势倒伏着，血污浸透了衣衫，凝固了年轻或苍老的面容。许多甚至拼不出一具完整的尸身。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拉回了沈破云的思绪。

不远处，玄苦大师在两名少林弟子的搀扶下，正艰难地试图用内力替一位胸口塌陷的华山派长老续命。但那长老眼中的光彩还是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头颅一歪，手臂无力垂落。玄苦大师闭上眼，低声诵了句佛号，嘴角又溢出一缕鲜血，本就苍老的脸上皱纹更深了。

另一边，玉衡真人道髻散乱，拂尘只剩半截，正指挥着还能动的武当弟子布置简单的防御阵势，并收拢幸存者。他的声音沙哑却依旧沉稳，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快！这边还有一个喘气的！”

“水…给我水…”

“爹！爹你醒醒啊！呜呜呜…”

呼喊声、求救声、悲哭声零星响起，很快又被巨大的悲痛和疲惫压下。

这就是他们拼死守护的结局？这就是…惨胜？

沈破云的目光艰难地转向论剑峰方向。师父最后那惊世一剑，将那邪魔从空中斩落…然后呢？峰顶再无动静。师父他…

一股冰冷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甚至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想去峰顶看看，却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一只冰凉却稳定的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胳膊。是冷月心。她白衣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发暗，脸色同样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眼神依旧清冷，如同蒙尘的寒玉。“别动，你经脉受损太重。”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方才最后关头，她燃烧精血配合沈破云催动星钥，代价极大。

沈破云借力稳住身形，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焦急的目光望向峰顶。

“萧宗主…不会有事的。”冷月心沉默片刻，轻声道，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他那一剑…已近乎道。”

近乎道…却也近乎耗尽所有。

“哎哟喂…俺的老腰…骨头肯定断了七八根…”包不同的呻吟声从不远处传来。他正龇牙咧嘴地想从一堆碎木料里爬出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还是石铁牛走过去，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出来，顺手拍掉他身上的尘土，动作却下意识放轻了许多——石铁牛自己的右臂也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只是他硬气，一声不吭。

“轻点！轻点！石老大！俺现在是重伤员！”包不同哎哟叫唤着，小眼睛却滴溜溜四处乱转，习惯性地扫过那些残破的兵刃和尸体上的配饰，嘴里下意识地嘀咕，“亏大了…亏到姥姥家了…这趟买卖血本无归啊…早知道就该把压箱底的宝贝都卖了换盘缠跑路…”

他的目光落到旁边一具穿着锦袍、手指上还戴着个翡翠扳指的尸体上，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但指尖还没碰到，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他罕见地叹了口气，脸上那惯有的油滑被一种茫然的颓丧取代。“娘的…人都没了…要这些玩意儿有啥用…”

石铁牛默不作声，只是用没受伤的左臂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依旧让包不同龇牙咧嘴。

“阿槿…阿槿姑娘呢？”沈破云忽然想起，急忙四顾。

只见那个叫阿槿的少女，正抱着那柄此刻已恢复锈迹斑斑模样的破阵戟，蜷缩在一块断裂的石碑旁，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肩膀微微耸动。她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混合着泪水和污渍，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似乎还没从之前的极度恐惧和后来的剧烈变故中回过神来。

石铁牛走过去，笨拙地递给她一个水囊。阿槿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颤，看清是石铁牛后才稍稍放松，接过水囊，小口小口地喝着，依旧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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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的人们自发地聚集起来，点燃了寥寥几处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麻木、悲伤、惊魂未定的脸。没有人说话，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玄苦大师和玉衡真人简单处理了伤势后，开始低声商议着什么，眉头紧锁。眼下局面烂到极点：顶尖高手死伤惨重，盟主萧天行生死未卜下落不明，邪魔虽退却未死，武林秩序荡然无存。接下来该怎么办？无人知晓。

沈破云在冷月心的搀扶下，也坐到一处火堆旁。火焰带来的暖意驱不散心底的冰冷。他看着跳跃的火光，青阳惨案的血色、师父严厉又慈爱的目光、方才那邪魔漠然冰冷的眼神…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腾。

力量…他还是太弱了。如果他能再强一点…

就在这时，他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怀里一件硬物。不是星钥，是另一件东西。

他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地将其掏了出来。

那是半块焦黑的、似乎是什么金属制成的令牌碎片，边缘参差不齐，表面刻着一些极其古怪的、非中原文字的符号，入手冰凉。这是在最后爆炸的中心、清虚真人（那邪魔）躯壳几乎湮灭的地方找到的，当时只觉得材质特殊便下意识收了起来。

此刻在火光下，这令牌碎片上的某些细微纹路，似乎隐隐与星钥上的某些古老刻痕有某种遥远的呼应？

这是什么东西？那邪魔身上为何会有此物？

沈破云正凝神细看，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片扭曲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蠕动了一下，卷走了地上一小缕尚未完全散去的、针尖般细小的残余黑气，随即消失不见。

是错觉吗？

他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向那个方向，却只看到一片被火光拉长的、摇曳的阴影。

夜色浓重，废墟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和那邪魔一样，并未完全沉睡。

残阳终于彻底隐没于地平线下，最后一丝暖光消失，真正的黑暗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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