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王终是没有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於是他將注意力从问题上挪开,挪向了那个提出问题的人:
“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闻潮生轻轻嘆了口气,筷子继续在铜锅里徐徐搅动起来。
“王上,这个世上根本没有沉塘宝藏。”
“所谓的“沉塘宝藏”只是个骗局。”
齐王盯著闻潮生,觉得对方嘴里吐出的话过於匪夷所思。
“骗局?”
“你是说,有人设了一个局,既骗过了平山王,还骗过了国公?”
“这世上谁有这能耐?”
“九歌?宋桥?”
闻潮生沉默了一会儿,从铜锅里捞出了那片已经煮成了鞋底的毛肚,放进碗里。
“看来,平山王真的瞒了您不少事。”
“不过他也的確可怕,能在如今您的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而您却丝毫没有发觉。”
齐王是个聪明人,所以在闻潮生这句话说完之后,他想明白了很多事,后背也泛起了深入骨髓的凉意。
闻潮生已经讲的很明白了,局是平山王做的。
为谁做的局?
自然是寧国公。
所以“沉塘宝藏”其实就是平山王做局,除掉了自己的政敌。
白色长袍之下的身躯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著,齐王忽然怒喝道:
“反了!反了!”
“国公当年救过寡人的命!”
“他怎么敢?!”
齐王震怒之时,大殿內杀意如潮水而生,数百盏烛火火苗一同晃动,闻潮生处於其中,此刻才终於品出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他面前的这名齐王竟是一名四境的高手。
对方平日里一定修习过隱藏实力的特殊功法,所以闻潮生才无从察觉。
但他也只是惊讶了短暂的一瞬,毕竟齐王这些年对於朝政的过问频率很低,其余的时间给了修行也不奇怪。
“我对於寧国公的事倒也听闻过一些,王上这些年一定对於寧国公极为偏爱,对於国公的器重程度要远甚於平山王……”
齐王那双眸子里的如龙的杀意渐渐潜藏,他凝视著仍是平静在烫著火锅的闻潮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態,深吸一口气,摁住了自己的愤怒,缓缓踱步於铜锅旁坐下。
“闻潮生,你变了很多。”
闻潮生问道:
“我哪里变了?”
齐王单手拿起了酒杯,晃晃悠悠,对著他道:
“你记不记得自己初来王城的时候,还很想要平山王死,但现在,你却在帮他说话。”
闻潮生道:
“我为风城的帐而来,当初不喜欢平山王,自然如今也不喜欢,无论背后有著什么隱情,他手上的血都洗不乾净了。”
“但就寧国公一事,我的確有些话可以与王上聊聊。”
齐王仰头把这杯酒送入喉中,握住青铜爵的手指用力,直至发白:
“讲!”“我听著!”
闻潮生徐徐开口道:
“王上对於寧国公的信任是古之君臣鲜有的,不仅仅是因为当年寧国公在叛乱之时救过王上的性命,还有这些年寧国公带给的“齐国”兴盛,让“齐国”变得前所未有的繁华与富饶,对么?”
齐王没有回应。
沉默,代表默认。
闻潮生这时停下了搅动的筷子,忽然道:
“王上,我口中的“齐国”不是真正的齐国,而是仅仅指的您所在的王城。”
“王城的確富饶繁华,而且我相信如今一定是有了前所未有的盛况,否则您不会对於寧国公有著这般信任。”
“但如果您往南行数千里,境况又不一样。”
“不,用不著数千里,几百里便见分晓。”
齐王皱著眉,问道:
“你什么意思?”
闻潮生道:
“我相信王上定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所以才会有白龙卫的出现,但有些事,您若是不亲眼看见,无论如何无法得其全貌。”
“这些年王城的富饶,是以齐地其他地方的衰败来换取,而能做到这一点的,无疑便是四通八达的“商”。”
“个別小县城的衰败兴许是因为当地父母官的贪污,但如果齐国的某个区域出现了大片这样的状况,王上您就得深思了。”
“小的贪官……没这般大的能耐。”
闻潮生意有所指,虽然说得隱晦,但齐王其实心里明镜儿似的清楚闻潮生在讲什么,类似的话,平山王也与齐王聊起过。
但齐王回想起寧国公在位时的模样,十分篤定道:
“不可能是国公。”
闻潮生嘆了口气:
“王上啊,谁都可以看出来,唯独你不能,因为一旦让你看出来了问题,他就完了。”
“所以寧国公在您的视野之中,必须得是个千古无二的忠臣。”
“但试问,倘若寧国公真是个千古无二的忠臣,为何要將国库的钱財全部转移到自己的手中?”
“真的是为国家做事么?”
“您查过么?”
“到底是为齐国做事,还是仅仅只拿出了那些財富中很小的一部分来建设您眼前看见的“齐国”?”
齐王犹如死寂一般的沉默,但眼神却怪异得可怕。
闻潮生道:
“您想不出解释,想不出理由,也不曾亲自去齐国的其他地方微服私访,但却选择了无条件相信寧国公,只是因为他在你最为落魄的时候帮助了您。”
“所以除去私人的情感之外,您总有一个理由来劝说自己,那便是当年寧国公在您那般落魄的时候都选择了支持您,如今天下盛世一片,他已是万人之上的国公,没有理由毁掉自己的一切。”
“但也许,当年寧国公最开始帮助您的目的便不单纯呢?”
他说到这里,缓缓抽出了自己的筷子,用一旁的布巾擦乾净筷子上的污渍,慎重地放於一旁。
“王上可曾听闻过一个叫做“奇货可居”的故事?”
齐王挥了挥衣袖,换了个沉稳的坐姿:
“讲来听听。”
闻潮生便於讲述了吕不韦的旧事。
当然,这个世界上没有秦国,自然也没有吕不韦,闻潮生只说这是民间虚构的一个故事。
“有的人天生就是赌徒,所谓一本万利,其实多少商人就是靠著“赌”这个字发的家。”
“您觉得那时的自己一无所有,可倘若您真的一无所有,寧国公又是如何突然从一个商人变成如今万万人之上的国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