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校尉张巡按剑立在东廊柱下,犀甲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他看见倭国正使小野妹子躬身退出殿门时,后腰的菊纹腰带皱成了麻花状。
当那着褪色朝服的身影退至第九级台阶时,张巡注意到倭使的左脚木屐微不可察地碾过地面。
一片青玉碎碴在屐齿下发出的细响,旋即化作齑粉。
这个动作快得像拂尘扫过尘埃,但张巡的剑鞘已经无声地抵住了石栏。
未时三刻,东宫左春坊的竹帘半卷。
张巡单膝点地时,铠甲擦过青砖:臣见倭使碾玉为粉,其力透屐底。
太子李建成搁下茶盏,白瓷底在檀案上轻叩。
他退步时屐跟先着地,碾玉时脚踝绷如弯弓。
张巡用佩剑鞘尖在砖面演示,这是习武之人发力姿态,非文臣所能。
他忽然从甲缝取出一撮玉粉,玉碴呈晶状碎裂,非偶然踩踏所致。
太子以银箸蘸茶,在案面点出三滴:使团三十人,倭国会如何应对?
张巡剑鞘突然敲在砖缝:若真心归顺,当献图指路;若包藏祸心...
鞘尖划破水痕,恐在航道设阻。
张巡退出左春坊时,夕阳正照在阶前那摊玉粉上,晶粒折射出针尖似的光。
而此刻鸿胪客馆内,小野妹子正在烛下修补玉珰,金针穿过碎玉孔洞时,他的手稳得像握刀。
......
鸿胪寺正堂的青砖地刚洒过清水。
太子李建成的云纹锦靴踏过门坎时,候在廊下的二十余名官员齐刷刷躬身。
鸿胪寺少卿崔敦礼正整理案上名册,闻声忙用袖口抹去砚台边的墨渍。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崔敦礼话音未落,身后有个绿袍主事激动得碰翻了笔架。
太子径自走向紫檀案,指尖划过摊开的名册:孤来看看使团人选。
银匙轻叩酸梅盏的脆响里,太子忽然抬眼扫视堂下:此次出使倭国,非比寻常。
他话音未落,站在柱后的录事参军王玄策突然出列:臣愿往!
腰间银鱼袋随着动作叮当乱响。
崔敦礼朱笔一顿,墨点滴在录事参军衔上。
他尚未开口,典客署主簿抢步上前:臣通倭语,能辨关防文书!
说话时袖中滑出本《倭语杂字》,书页还夹着几片做书签的樱花瓣。
太子用银匙划破冰鉴上的水珠:再加一条,家中独子不选。
堂角突然传来争执声,原来是个年轻典客正与同僚拉扯:某父亲随裴郎中出使过百济!
他怀里揣着的海图卷轴露出半截,露出墨绘的鲸波图案。
兵部郎中裴世清刚拈起卷牍,忽见崔少卿抽刀劈断箭靶:使团正使需接某三招!
满场愕然中,年过五旬的裴世清突然解下玉带:某开皇年间确实出使过百济。
他执毛笔在沙盘画出海图,对马海峡潮汐,某能闭目推算。
说着抬腿踢飞箭靶,枯瘦的脚踝竟嵌进木桩半寸。
崔敦礼又取出一匣倭刀:此乃倭国呈贡的宝刀,诸公可观其锋。
裴世清却用指甲弹刀身:锻造时淬火不足,刃口有细裂。
他转向众人,倭人赠刀时若刃向己,便是死士之礼。
片刻后,众人听到屏风后的低语声愈来愈清晰,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窸窣。
那位须发花白的老主簿扶着酸枝木屏风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班超三十六骑收西域,某等三十人岂不能镇倭国?
另一人用笏板轻叩屏风榫卯:苏武持节十九载,某这把老骨头...
话未说完,崔敦礼重咳一声,李建成却抬手止住,银匙在酸梅盏沿轻敲三下。
说下去。李建成声音不大,却让满堂寂静。
老主簿颤巍巍从屏风后转出,手中捧着个褪色的锦囊。
此乃开皇年间倭国献的琥珀,蒙前隋文帝所赐,老臣收藏数十载矣。
他解开锦囊倒出块带虫珀,琥珀虽小,能困千年虫;倭国虽远,终是大唐鳞爪。
李建成用银匙轻点冰鉴上凝结的水珠:倭国孤悬海外,不同西域有驿道相连。若使团有失,援兵难至。
水珠顺着鉴壁滑落,在青砖上洇开深色痕迹。
老主簿突然扯开发髻,灰白散发垂落肩头:臣今年六十有三,若效傅介子斩楼兰王故事,血染海图亦可!
他从袖中抖出半卷海图,指尖点着对马岛的位置,只需留臣首级在倭地,他日王师东渡便是旌旗所指!
堂角有个年轻典客突然跪下:卑职愿随老主簿前往!
他解下腰间银鱼袋,此去若不能归,请将鱼袋送还家母。
银鱼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恰如屏风上刺绣的浪涛。
李建成沉默良久,银匙在名册老主簿郑虔名下划过:若遇险情,当留得有用之身。
郑虔却昂首笑道:昔年张骞空手归汉,仍绘西域三十六国图。老臣纵死,也能为后人标出倭国暗礁!
李建成最终在郑虔名旁批字。
老主簿颤巍巍将琥珀按在海图上的对马岛位置,那虫珀在夕照中泛着血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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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唐初:东宫书吏不当,我要去种地请大家收藏:()唐初:东宫书吏不当,我要去种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崔敦礼将朱笔搁在砚山,他朝堂下挥袖,两个书吏抬着樟木箱踉跄入内,箱中素绢叠如雪浪。
诸公可留家书。崔敦礼话音未落,裴世清已抽走最上层绢帛。
老将军以剑鞘压纸,狼毫在绢面刮出沙响:白骨倘归国,魂化东海涛。
笔锋在字顿出飞白,恰似断戟残甲。
身旁的青年录事见状,握笔的手微微一颤,墨点滴污了父母亲启四字。
堂角偶有啜泣声。
一个绿袍主事正将玉簪塞进绢袋,簪头翡翠映出他泛红的眼角。
他对面的大胡子武官却大笑拍案:哭甚!某要是回不来,这身明光铠正好传给犬子!
铠甲在箱笼磕出闷响,震得案上灯烛摇曳。
裴世清写完最后东海涛三字,突然割下一缕白发系在绢角。
发丝垂落时,他转头对那抹泪的主事道:小郎君,且替老夫看看,这字可还遒劲?
主事抬头时,正见老将军指尖在字上重重一捻,绢面现出裂痕。
暮色渐沉,三十二封家书渐次入箱。
有青年在绢角画了株歪柳,有老者摁了枚血指印。
当书吏合箱时,裴世清突然解下腰间鱼符掷入:把这个捎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铜符撞在箱底发出清响,惊起了梁间栖燕。
夜风穿堂而过,吹动裴世清案上未干的家书。
素绢在暮色中起伏,如招魂的幡旗在海上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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