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俞叟
唐时荆南一带,节度使王潜手握一方军政大权,府门前每日车马络绎不绝。这日清晨,门吏见个青年立在石阶下,青布衫洗得发毛,边角还打了两处补丁,手里攥着根开裂的木杖,脸色蜡黄,分明是忍饥挨饿多日的模样。
青年名叫吕生,从渭北乡下赶来,怀里揣着张皱巴巴的名帖,上头写着与王潜的表亲关系。他攥着名帖在寒风里等了两个时辰,总算盼得门吏通报,可进了厅堂,王潜只抬眼扫了他一眼,便继续与身边幕僚谈笑,半句不问他的来意。吕生攥紧了衣角,硬着头皮说明家中困境:父母年迈,田里收成不好,连过冬的口粮都没凑齐,听闻表丈在此为官,特意赶来求些周济。
王潜闻言,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语气里满是不耐:“如今府中用度紧张,我哪有闲钱接济远亲?你还是早些回乡,另寻生计吧。”说罢便挥手让门吏送客,连杯热茶都没让吕生喝上。
吕生攥着名帖走出节度使府,寒风吹得他心口发紧,眼眶也热得发疼。他本以为靠着表亲关系能寻条活路,没成想竟落得这般境地。身上盘缠早已用尽,他只能在城外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栈落脚,每日就靠店家施舍的残羹剩饭度日。
挨过一个多月,吕生的处境愈发艰难,脚上的布鞋磨穿了底,露出冻得红肿的脚趾,肚子更是饿得咕咕直叫。他看着拴在客栈院角的老驴,那是他从家乡带来唯一的念想,如今却不得不忍痛卖掉。
荆州市集的市门旁,有个姓俞的老吏,大伙儿都叫他俞叟。俞叟守了大半辈子市门,见惯了南来北往的人,今日见吕生牵着老驴,眼眶通红地与驴贩子讨价还价,最后只得了几串铜钱,还忍不住抹了把眼泪,便上前搭话。
“后生,看你模样不像本地人,怎么落到要卖驴的地步?”俞叟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温和。
吕生见俞叟衣着朴素,不像富贵人家,倒也没什么顾虑,叹了口气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我家在渭北,爹娘年纪大了,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王节度使是我的表丈,我千里迢迢赶来求他帮忙,他却连正眼都不瞧我,这难道不是命吗?”
俞叟听了,眉头皱了皱:“我虽只是个小吏,没什么钱财帮你,但见你这般窘迫,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今晚你若不嫌弃,就来我家暂住,我给你弄口热饭吃。”
吕生又惊又喜,连忙道谢。跟着俞叟穿过几条窄巷,来到一处破旧的院落,院墙塌了半截,院里的老槐树光秃秃的,连片叶子都没有。俞叟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引他进了东厢房,屋里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木桌,两把破旧的椅子,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俞叟把自己的旧棉絮铺在地上,又拿了张粗布席子铺上:“委屈你先在这儿将就一晚,我这就去做饭。”说罢便转身去了厨房。
吕生坐在席子上,看着漏风的窗户,心里却暖烘烘的。没过多久,俞叟端着一个陶碗进来,碗里是糙米饭,还配了一小碟腌萝卜。“家里条件不好,你将就着吃点。”俞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吕生接过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是他这一个多月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饭后,俞叟又烧了热水让他泡脚,还把自己的旧棉袄拿给他披上。两人坐在灯下闲聊,俞叟问起吕生在家乡的生计,吕生说自己会种庄稼,还会编竹筐,只是家乡连年收成不好,实在没办法才出来投奔亲戚。
俞叟听了,点了点头:“你有手艺在身,又肯吃苦,不必总想着靠别人。明日我带你去市集看看,或许能帮你寻个营生。”
第二天一早,俞叟便带着吕生去了市集。他帮吕生找了个角落,又拿出自己攒下的几串铜钱,让吕生买了些竹子和麻绳。吕生心灵手巧,编出的竹筐又结实又好看,俞叟还帮着他吆喝,没过多久,就有人来买竹筐。
日子一天天过去,吕生的竹筐生意越来越好,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攒下些钱寄回家。他想给俞叟些报酬,俞叟却不肯要:“我帮你不是为了钱,只是见你是个好孩子,不忍看你走投无路。你好好过日子,孝敬爹娘,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后来,吕生在市集旁租了个小铺子,生意越做越大,还雇了几个同乡帮忙。他时常去看望俞叟,给老人送些吃的用的,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爹一样。有人问起他当年的遭遇,他总会说起俞叟的帮助:“王节度使虽有权有势,却冷了亲戚的心;俞叟只是个小吏,却用一份热饭、一句暖心话,帮我走出了困境。真正的善意,从不在身份高低,而在是否愿意伸出援手。”
人生路上,我们总会遇到困境,有时雪中送炭的,未必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反而可能是身边平凡的陌生人。一份小小的善意,或许就能照亮他人前行的路,而这份善意传递下去,又能温暖更多的人,这便是人间最珍贵的光。
2、陈季卿
江南的烟雨总绕着陈季卿的梦。他离家十年,在长安城里靠着替人抄写文书、代笔判词糊口,只为求个进士功名,没脸一事无成地回去。日子过得紧巴,青龙寺成了他常去的地方——寺里的僧人温和,暖阁能避寒,偶尔还能讨杯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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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太平广记白话故事请大家收藏:()太平广记白话故事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这日他又来寻僧,僧人却外出了,他正坐在暖阁里发呆,角落里一个裹着粗布褐衣的老者朝他招手。老者是终南山来的,也在等僧人,见他冻得搓手,便邀他过来烤火。两人对着炭火坐了半晌,日头渐渐西沉,老者忽然开口:“天快黑了,你怕是饿了吧?”
陈季卿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苦笑着点头:“确实饥肠辘辘,可僧人不在,也没处寻吃食。”老者听罢,从肘后摸出个小布囊,倒出一点粉末状的药末,只煎了一杯递给她。“先喝了,垫垫肚子。”陈季卿接过杯子,温热的液体入喉,瞬间驱散了寒意,肚子里也暖暖的,竟真不饿了。
他正感念老者的好意,目光忽然落在东壁挂着的《寰瀛图》上。手指顺着图上的河流摸索,从渭水到洛河,再到淮河、长江,最后停在江南的位置——那是他的家乡。“要是能从这儿坐船,顺着河回家看看,哪怕考不上功名,我也认了。”他忍不住长叹,声音里满是思乡的愁绪。
老者却笑了:“这有何难?”说着喊来寺里的小童,折了阶前一片青竹叶,轻轻放在图中渭水的位置,“你闭上眼,想着回家的路,这叶子自会载你回去。”陈季卿半信半疑,可抵不住思乡心切,依言闭上眼。再睁开时,竟真的站在一艘小小的竹叶船上,身下是滚滚江水,两岸的景色熟悉又亲切——是他魂牵梦萦的江南。
船儿顺流而下,很快到了家门口。他推开门,妻子正在灯下缝补,见他突然回来,又惊又喜,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家里的兄弟也围了上来,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陈季卿来不及细说,只说自己试期将近,不能久留,此次回来,是特意告别的。
夜里,他在书斋墙上题了首诗,把十年的漂泊与乡愁都写在字里行间:“立向江亭满目愁,十年前事信悠悠。田园已逐浮云散,乡里半随逝水流……”又对着妻子吟了首离别诗,“月斜寒露白,此夕去留心。酒至添愁饮,诗成和泪吟”,字字句句都是不舍。第二天临行前,他又给兄弟留下诗句,道尽“谋身非不早,其奈命来迟”的无奈。
一更天过后,陈季卿再次登上竹叶船。岸边,妻子和兄弟哭得撕心裂肺,都以为他是魂魄归来,怕再也见不到了。他望着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远,心里又酸又暖。小船顺着原路漂回渭水岸边,他下了船,恍若做了一场梦,可袖中还留着妻子塞给他的家乡糕点,提醒他那不是幻觉。
他快步回到青龙寺,暖阁里的炭火还没熄,终南山翁正裹着褐衣坐在那里,见他回来,淡淡一笑。陈季卿连忙上前道谢,老者却摆了摆手:“不过是圆你一个思乡的愿。你既有牵挂,更该好好备考,将来功成名就,才能真正光明正大地回家。”
后来陈季卿果然不负所望,考中了进士。他带着功名回到江南,第一件事就是给青龙寺的老者立了块碑,碑上写着:“乡愁非梦,善意可渡。”是啊,再深的乡愁,也抵不过一份懂你的善意;再远的路途,只要心中有牵挂,总有抵达的一天。
3、茅山陈生
茅山深处有座简陋草堂,住着个叫陈生的隐士,平日里不食五谷,只靠服气养生。这年秋末,他要去延陵城采买些草药,自己背不动,便寻到城中的佣作坊找人帮忙。
陈生给的工钱实在微薄,接连问了几个壮汉,都被摆摆手拒绝了。正犯愁时,一个瘦高个男人凑了过来。这人看着力气不小,可眼神有些木讷,像是不大灵光,粗布衣裳下露着的胳膊腿上,满是流脓的疥疮,看着就让人嫌恶。
“先生,我去得。”男人声音沙哑,轻轻作了个揖。陈生有些犹豫,可实在没别的人选,便点头应了,让他扛起装草药的布囊跟着上路。路上问他要多少工钱,男人只摇头:“先生看着是好人,给多少都成。”
走了大半日才到草堂,男人放下布囊,却没提告辞的事,反而红着脸开口:“先生,我能不能留在这儿?我会砍柴,不要工钱,给口饭吃就行。”陈生有些为难:“我不吃饭,怕是没法给你准备餐食。”男人却笑了:“我本就是苦出身,山里挖些草根野果,也能填肚子。”
两人就这么约好,男人每天砍五捆柴就行。可第二天一早,陈生刚开门,就见院角堆着十捆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男人擦着汗解释:“五捆给先生烧火,五捆我自己用,省得先生再费心。”往后日日如此,男人天不亮就上山,不仅把柴砍得干净,还顺带把草堂周围的杂草除了,水缸也总是挑得满满的。
陈生看他疥疮难受,曾拿些草药给他,他却憨厚地推回去:“先生的药是救人的,我这小毛病,不碍事。”
没过多久,山脚下一户富贵人家的夫人犯了牙疼,疼得整晚睡不着,听说陈生有良方,便天天派人来求药。管家还特意让丫鬟捎来梨膏、酥饼这些精致吃食,可陈生不食五谷,连果子也不吃,每次都让男人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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