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律当斩 第八十三章 人为刀俎（十五）

海上乌云压得越来越低，汹涌的海浪已冲刷到了云中锦的脚下。

“要变天了。上差，我们走吧。”张捕头在云中锦身边提醒道。

云中锦转过身来，才发现，海滩上竟黑压压跪了一片，苏绣正站在他们中间不知道说着什么。

那些全都是苏绣原先分坛的小喽啰，在她邀请秘宗和药王谷替她扫清漕帮分坛的时候，特意嘱咐他们手下留情，将她的分坛留下了。

那些全都是她的死忠。

“恭请帮主回总坛。”小喽啰们大声喊道。

“侯一春已经被剿灭了，漕帮已不复存在，我去总坛做甚？”苏绣亦大声说道，更象是喊给云中锦听的。

“被剿灭的只是侯一春而已，不是漕帮。”一个小头目答道。

“官府说了，象君无虞那些人，跟着侯一春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的，才要抓进大牢里去，我们没做过坏事的，官府只对我们罚些银子，并不问责，更不用坐牢。可是，我们要吃饭要过日子，不能没有漕帮。”

“群龙不可无首，我等愿恭迎苏绣姑娘为新任帮主，带领我们继续漕帮的辉煌。”

“对，苏绣姑娘可怜我们，带我们吃饭过日子呀。”

小喽啰们嚷嚷得甚是热闹，所求似乎也很合理，不就是吃饭过日子嘛。

“既然盛情难却，那我就勉为其难了。”

苏绣朝众人一抱拳，满口答应了。

帮主之位已是非她莫属，再多推辞就显得假模假样了，眼泪还挂在脸上，而嘴角已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不过，我可有话在先，当帮主可以，但不是继续漕帮的辉煌，而是带领你们创造新天地。”

“谨遵帮主教诲。”

“帮主万安。”

在那一片海滩上，欢呼声震天。

苏绣转而回头对苏缨苏络说道：“姐，阿弟，不要再哭了，阿爹的愿望终于实现。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我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啦，阿爹也可以放心去了。”

又笑对云中锦，“阿锦，你都看到啦，从此漕帮姓苏。”

笑容满满都是掩不住的得意，她亦不想掩，现在，她已经能够证明给云中锦看，她做到了，从此出人头地。

云中锦望着得意扬扬的苏绣，摇了摇头。

“是，你做到了，从此漕帮姓苏。可你知道你现在变得有多可怕吗？”

“玩借刀杀人解决了刘光耀那些人也就罢了，借我的手除掉侯一春我也不与你计较，可你明知道侯一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家人，万万不该拿他们做赌注。”

云中锦望定苏绣的眼睛：“苏绣，你敢说阿爹不是你害死的吗？”

“没有，我没有害死阿爹，那只是个意外，谁又能想到那老虔婆会突然发疯呢？阿爹也是为了救姐姐才……老虔婆自己笑死了，那是老天收了她，替阿爹报仇了。阿爹死得瞑目，你也不该这么说我。”苏绣辩解道。

“可他原本不该死。”云中锦抬高了声音。

“是，你聪明，你有计谋，运筹帷幄，所有人都在你的算计当中。但是，麻烦你以后，别再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家人在所不惜，你在乎的仅仅是你自己，你想要满足的是你自己对权力的**，不是一家人的平静和幸福。”

“苏绣，我希望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拿家人做借口，为你所做的那一切脸上贴金。”

“云中锦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苏绣气得说不出话。

“云中锦，我阿姐现在已经是漕帮帮主了，你还想对她怎么样？”见云中锦步步逼近苏绣，苏绣则步步退却，苏络上前护着苏绣，冲着云中锦怒吼。

“苏绣，我要你解散漕帮，遣散那些帮众，该讨海的去讨海，该做买卖的去做买卖，你也回去经营你的苏家小栈去，还漕江一片清平。”

“笑话！”苏绣对云中锦的劝说嗤之以鼻。

“我承认你剿灭侯一春有功，但侯一春是侯一春，漕帮是漕帮，只要官府没有取缔漕帮，那漕帮的存在就是合法的。再说，我阿爹拿命换回来的漕帮，你让我解散我就解散？别痴人说梦了。”

“你错了，苏绣。不是阿爹拿命换的漕帮，而是你牺牲了阿爹换来的漕帮。若不是阿爹，就是姐姐或是苏络，在你的计谋里，总要有人牺牲。这样得来的帮主宝座，你坐得下去吗？坐得稳吗？现在这个局面，是阿爹想要的吗？”

苏绣咬了咬嘴唇，说道，“云中锦，你只是嫉妒我的成功，对吗？你只是不想看到我这么快就赢了，对吗？你更不想看到一个乳娘的女儿有朝一日高高在上了，对吗？”

苏绣冷冷地对着云中锦，“我告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看到，我都赢了，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就是阿爹想要的，没有一个当爹的愿意看到自己的子女一辈子贫困潦倒。”

“我想阿爹更愿意活着看到子女平安快乐吧？哪个当爹的又愿意成为自己的孩子设计中的一枚棋子？”云中锦讥讽道。

“是真的吗？她说的是真的吗？”苏缨忽而逼近了苏绣，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阿爹真的是你害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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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绣退了一步，淡定地应对苏缨。

“侯一春是个魔头，我实在不忍心让你继续呆在那个魔窟里，每日被他折磨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我心有多痛姐姐你知道吗？我得想办法把你抢回来，就去求了秘宗和药王谷。谁曾想，他们的人还没到，侯一春却抢先一步把你们绑了，我让小饭勺去请阿锦来帮忙，可她迟迟不来，你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当时侯一春已经要出门了，是你把他叫回来的，就是为了拖住他，让阿锦赶到杀了他，是不是？”苏缨颤着声问道。

“姐，当时的情形，我不得不想办法拖住侯一春呀。他若领着人出了门，再要剿他就难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更何况阿锦也及时赶到救下了你，你并未伤及一根汗毛。”

“阿爹的事，实在不是我预料之中的，要不是该死的侯一春垂死挣扎拿你做人质，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这都是恰恰好赶上了而已。这个帮主的位置，就算是我便宜得来的吧。姐，你别管这些，反正以后我们能过上好日子了，不是吗？”

苏络上来给苏绣帮腔，“阿姐费心费力与侯一春周旋，好不容易才灭了他，现在终于当上了帮主，大姐，你就别给阿姐添堵了好吗？再说，阿爹是为了救你才被老虔婆害死的，这怪不到阿姐的头上。”

“你们的意思就是说，阿爹是我害死的？”苏缨喃喃问道，大颗的眼泪从脸上滚落。

“不是，姐姐，不是……”

“是我，是我害死阿爹的。”

苏绣还想解释，苏缨已经一扭头，踉跄着离开了海滩。

苏绣一边赶忙吩咐苏络追上去照看好苏缨，一边缓缓回过头看着云中锦。

“云中锦，我要告诉你，我已经不是那条任人宰割的鱼了。现在，刀在我的手里，我才是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的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也包括我吗？”云中锦注视着苏绣的眼睛问道。

苏绣犹豫了片刻，叹了一声。

“云中锦，你当你的差，我当我的帮主，若能友好相处，我们便还是好朋友，若不能接受，那便分道扬镳，从此以后两不相干。”

“苏绣，你执意要当这个帮主，我无话可说。但你须得记住当初说过的话，有朝一日当上帮主，要多为漕江百姓做事。你遵守承诺我便敬你，若你触犯律条、滥杀无辜，我定不饶你。你别忘了，你手里有刀，我手上亦有剑，顺法者昌逆法者亡。”

苏绣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对于她来说，云中锦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

“哎我就不明白了，刀和剑为什么非得拼个你死我活的？抛开曾经的渊源不讲，你我本来也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你至于这样对我吗？你怎么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呢？”

“绣，我希望你好。所以，我会一直盯着你的。”云中锦说道。

“随便你，我无所谓。”苏绣气咻咻道。

云中锦久久凝视着苏绣，苏绣亦不示弱，目光灼灼瞪视着她。

云中锦向大海鞠了一躬，大步离去，而身后“帮主万安”、“帮主英明，漕帮永昌”的呼声不绝于耳。

大雨倾盆而下，漕江的天，已经变了。

而远处的水闸上站着瘸一刀与海女，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风云变幻。

（卷二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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