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信夹着片干枯的银杏,是国子监藏书阁窗外那株。
信上说柳文渊因贪墨被贬,朱批的折子溅了星点墨汁,恰盖住"
苏煦"
二字。
苏煦当年用裁纸刀将这一角裁下,如今边缘已起了毛边。
最底下那封火漆犹新,拆开却是空函。
素笺上只印着枚唇印,胭脂色艳如三年前舷窗边的晚霞。
苏煦蓦地想起那夜陈翊咬破他指尖,以血代墨写下"
入骨"
二字,喉间泛起铁锈般的涩。
窗棂忽被夜风撞开,月光泼了满箱。
苏煦这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将信笺铺了满地。
云雷纹连成蜿蜒的河,倒映着三年来每个辗转的夜——在堤坝上枕着信入眠,在衙门值夜时对着扳指发呆,甚至醉酒后把"
翊"
字刻满砚台底。
"
大人,该用晚膳了。
"
阿福的声音惊散满室绮思。
苏煦慌忙将信塞回匣中,却带落了藏在暗格的鎏金蹀躞带。
这是陈翊大婚时的腰带,干明十年他在市舶司,曾见陈翊用它抽碎过诬告者的茶盏。
带钩内侧有道细痕,是他离京前夜用发簪划的,刻着极小的"
煦"
字。
晚膳是莼菜羹,苏煦舀起一勺碧玉似的汤水,忽然呛出泪来。
三日前乡民们送来的新米还堆在仓廪,说是要给他备聘礼——这些淳朴的人啊,竟真信了"
苏大人要娶京城贵女"
的传言。
"
大人可是思念故人?"
老厨娘颤巍巍添了勺鸡汤,"
老奴瞧您总对着月亮发呆......"
瓷勺撞在碗沿,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袖口云纹。
苏煦仓皇起身,却在廊下撞见那轮满月——浑圆的,冰冷的,像极了陈翊书房那面铜镜,照见他三年来所有欲盖弥彰的思念。
戌时的梆子荡过城楼时,苏煦抱着木匣上了城墙。
夜风卷起官袍下摆,露出腰间系着的五彩丝绦——端午那日从陈翊腕间扯下的,浸过血与汗,如今褪色成了苍白的记忆。
"
若是三年前......"
他对着月亮呢喃,指尖抚过丝绦上歪扭的结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