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念成诗忆锦年 第五十一章 暗夜沉沉人不寐（7）

那一刻，素楝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也许是她此生最后一次上姑射山了。从这里离开之后，她将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那是什么样的力量，素楝都知道。可是即便此去是以卵击石，她也要去。

因为那是她的阿婆，她幼时的倚仗，她一生的寄托，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亲人。

素楝抬头看天。

从姑射山上天庭，没有很远的路。可是从天庭回家的路，却是那么的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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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州城内，天刚蒙蒙亮，华璎宿醉未醒。

“叮叮咚咚，叮咚，叮咚，”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敲打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极不情愿的睁开眼——只有在睡梦中他才没有那么孤独。

房间幽暗，天似乎还没有完全亮。华璎迷迷糊糊，这客栈好像也并未有什么检修事宜，到底是谁一大早便扰了清梦？

“叮叮咚咚，叮咚叮咚”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华璎听清了，却不是敲门声，更不是敲窗声，声音竟然来自屋顶上。

华璎瞬间清醒，下一步窗开，便上了屋顶。

果然有人。

华璎瞬间肃穆，杀气腾起。

“哎哎，殿下，是我，是我。”华璎听出来，原来是绿竹。

绿竹满脸赔笑，心中却道，“生气的殿下真可怕。”

“殿下，我实在着急，可是敲院子的门又没人应。便索性飞进来了。怕被发现，这屋顶比较安全……”绿竹越说，声音越小。

华璎始终没有应声。

绿竹有些慌乱，她突然闪身，一把从身后揪出一个“孩子”。“我来是有重大消息要告知的。不然，不然……“

不然，她也不敢半夜登门入室，还上了人家的屋顶。可是，面对眼前压迫感极强的三殿下，绿竹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她又是谁？”华璎扫射一眼，那小丫头瑟缩了一下，又被绿竹拉出来。

“她叫绿珠，‘宝珠’的‘珠’。我按照吩咐回去报信，还没进去饕餮山，便遇着了她。”绿竹说话干脆，噼里啪啦。而绿珠显然惊魂未定，她看起来比绿竹年纪小几岁，大约十来岁的样子，还真是个孩子。

“你跟殿下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绿竹吩咐道。

华璎不知绿竹到底是因为何事，竟然这么快返回，还“带”回这么个小丫头。可是他隐约觉得，妖界似乎也出了大事。

华璎只愿妖界不要和天界有所牵扯。

“我，我，”绿珠话没说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可是这屋顶到底不是地面，那孩子似乎也并未有灵力护体，这一跪，便顺着屋顶滚了下去。绿竹心急去拉，自己也掉下去了。

华璎挥手，长袖飘舞，轻轻托起那孩子，慢慢落地。小丫头绿珠惊魂未定，眼中饱含泪水，却始终未曾落下。

绿竹跟在华璎身后落下，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

“何必为难她？你苦心将她带出来，必不是为了此时吓唬她吧！”华璎看着绿竹，又看着绿珠惊慌的样子，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妖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绿珠，你说！”绿竹又羞又恼，还有些委屈，她救了绿珠，又着急想把消息传递给华璎，这才慌不择路选择了这样的方法。刚刚又差点让绿珠掉下屋顶丢了性命……

绿珠没能回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绿竹一下子慌了神，赶忙伸手去捂嘴。华璎无奈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哭泣的绿珠，让华璎想起了自己年少之时的无助模样，也想到了离开父母在灵岛长大的素楝，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华璎蹲下，拉起绿珠的手，轻声细语道，“不哭了啊，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掌柜的睡到半夜，先是听到一阵敲门声，正想起来骂人，谁半夜敲门，明明谁都知道无忧客栈戌时过后便不再接待客人。可是当他好不容易挣扎起床后，那声音便消失了。本来年纪大了睡眠便浅一些，他好不容易重新回去躺着，又听到一声孩子的哭声，可是定神一听，却又什么都没听到。

掌柜心惊，莫不是这客栈闹鬼了？他不敢起身查看，正嘀咕着，又听到了敲门声。这次的声音清晰可闻，竟然敲的是自己的房门。

掌柜的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真的闹鬼了，他飞快卷起被子，假装没听见，可是敲门声却并未停止。

“老张，老张！”

掌柜心想，这鬼说话的声音咋和东家少爷这么像呀。

哎呀，可不就是东家少爷的声音吗？老张从床上惊坐起，忙不迭的开了门，果然是华璎。他身后站着两个年轻女孩儿，其中一个还是孩童模样。

老张心中已经想了一百种戏本，想探索眼前的贵公子和身后女子的关系。正要开口，华璎却先说了话，“你去请张家婶婶来，照看一下这俩孩子。”

绿竹见状，想要开口。如今她并不想“被照看“，她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她也不是“孩子”。

可是华璎是不容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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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于是匆匆出了门，华璎三人就站在门口等待。不一会儿，老张请来了他的姐姐——张婶儿。张大娘年长，照看两位女孩儿也方便。

看着她们三人远去的背影，老张长叹一口气，“唉！”

华璎回头，“你叹什么气？”

老张摇摇头不语。他原本以为东家有了伴儿，也有了后，看来并非如此。

“她们是我老家的亲戚，家里遭了难，来投奔我的。”华璎第一反应是决不能让任何人误会——因为他不想有一日素楝回来，听到任何关于他的不好的传闻。

“我知道，唉，我知道。”掌柜说话间回了房间关上了门，声音似乎透着无限遗憾。

只剩华璎被关在门外。

华璎一点也不困，独自站在院中。虽然绿竹还未告诉他到底发生何事，但是看绿珠满身狼狈“出逃”的样子，妖界必然发生了大事。若是父亲在，想必妖界翻不了天。可是若父亲不在妖界……

那又能是谁呢？

华璎抬头看天。

这么多年以来，他不止一次抬头看天，每一次都有不同的心情。他想，父王必然是去了天界，所以才派人来送药并让自己暂时不回去。

而父王为何要去天界？难道?

华璎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天帝的阴谋，难道就要得逞了吗？自从他被判时日无多之后，他刻意让自己不再关心那些“大事”，那些自己有心无力的事。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之时，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心如止水”。

华璎回头看院中，有一间房的灯光依旧亮起——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翌日清晨天刚亮，华璎便起了，而绿竹早就在院中等候多时。

华璎一出现，绿竹正要行礼，华璎摆手制止。“到底发生何事？”

绿竹这才将她所见之事一一道来。

原来，那一日她依照华璎的吩咐回妖界探听消息。还没进入妖界地盘，便发现不对劲。她几乎是在妖界长大，从前跟着绿盈待人接物，加上她性格不拘小节，喜欢与人交往，这妖界门门道道几乎没有她不认识的人。可是，这一次，山门守卫却看着脸生，并且比之前多了两倍。她察觉到不对，并未轻易靠近，只远远的观察。最后，还是决定从更偏僻的地方悄悄溜进去——在饕餮山的西北角悬崖之上，有一条小路。

就是在那里，她碰到了独自逃亡的绿珠。

绿竹在妖界生存这些年，见惯风起云涌。她虽性格爽朗，却粗中有细。联想到当日华璎让她回妖界的初衷，本也是担心妖界有事发生，于是她当机立断带着绿珠原路返回。

逃出妖界之后，绿珠在她的照顾之下终于恢复神志，然后她就得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壶心夫人复活了！

壶心夫人辛玥儿带着大殿下华琮归来，而嶀琈王华钰却刚好受邀去了天界。他走的时候将一切事宜交给华玲公主，可是壶心夫人一回来，就重掌大权，并对如今妖界的势力进行大清洗。

绿珠因为从前跟着绿盈，也遭到了迫害——即便那时候她还是幼童。她好不容易逃出来，惊魂未定，只是一味哭泣。绿竹为了确认信息，只好独自一人又回去探听消息。一路上所遇之人，竟然都在谈论壶心夫人“死而复生”之事。甚至有人说，辛玥儿浴火重生，大难不死，必是上天不欲她亡，或许当日之事本就有隐情……

绿竹自然知道事态之严重。当日壶心夫人铸成大错，其罪之一便是迫害虐待三殿下华璎。妖界传言，不仅是壶心夫人，大殿下华琮或许都有参与。只是当日辛玥儿已死，嶀琈王便未再深究，只是从此对三殿下多加关照。渐渐地，大家也不讨论这件事了。可是绿竹知道，三殿下深受红荷曲之毒，至今徘徊在生死边缘，再受不了半点折腾。她觉得无论如何要将此事告诉殿下，至少要让他知道此时不能回妖界。

绿竹对奄奄一息的绿珠产生了怜悯，又想到这样的大消息，多一个人证实会更可信。于是便深夜带上绿珠回到了梧州。

华璎听完绿竹的话低头不语。他一直不想回妖界，但是那里却是他唯一的家——如今，却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没想到，辛玥儿会真的死而复生，重掌妖界。绿竹始终强调当时父王不在妖界，估计是怕自己误会伤心。可是只有华璎自己知道，即便父王在，只要辛玥儿活着回去了，也一定会安然待在妖界，只是大权在握没有那么容易罢了。

往事已矣，华璎如今已经不再是那个六岁的孩童。他不关心辛玥儿生死，也不愿将仅剩的时光放在仇人身上。比起妖界的风云变幻，他更担心的是父王为何会亲自去天界，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四极八柱阵终于动了。

“素楝，楝楝，”华璎的心里升起一阵恐慌。他想到，素楝到了姑射山，要是没见到阿婆该如何？会不会认为是自己骗了她？

华璎此时突然后悔，后悔没有跟在素楝身后。在她发现被骗之时，让她出出气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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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夙念成诗忆锦年请大家收藏：()夙念成诗忆锦年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华璎看清自己的心，感叹自己的又一次懦弱。当日未跟上去，与其说怕牵累素楝，还不如说是害怕——他害怕离得越近，就越认识到素楝心中无他的真相。他也害怕，害怕阿婆真的无法从天庭逃出来。

原本已经认命平静的心，在这一刻又起波澜。华璎盯着绿竹，绿竹吓得脸色煞白——她从那张原本如画一般美丽的脸上看到了杀气。

这才是真正的三殿下华璎。

“你把绿珠叫来，我有话要问。”华璎意识到自己吓着绿竹。

到底是小孩子，吃饱喝足在舒适的环境中便能睡着。绿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眼前的华璎。

心情平复之后，华璎依旧是个俊俏温润的公子。他蹲下身，言语温柔，“陛下为何到天界，你知道吗？”

尽管华璎已经极尽温柔，绿珠依然有些害怕，她的声音很小，“我是外间洒扫的小丫头，并不能近身伺候，所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听说天界来了使者接我们大王去吃喜酒。听姐姐们说，天界的昭月公主就要大婚，嫁给一位十分俊俏的郎君。”

华璎欲再问，绿珠摇头，“别的就都不知道了，只说六界都去了。”

华璎的心沉到谷底。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又不十分确定。有那么一秒钟，他怀疑绿珠口中的俊俏郎君会否是虞瑾。但是，这种想法很快被他否认了。

他听到的和他看到的是那么不相符，此刻的他急切的想要确认，他所有的猜测都是错的。

他必须要去一看究竟。

虞瑾的心不断地往下沉，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素楝一个人远去的背影。那日素楝走时，他不曾觉得有很多悲伤，因为那个看似孤单的背影身后，站着很多爱她的人。

可是，现在，他忽然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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