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里的老座钟敲响九点时,沈夜的钢笔尖在工尺谱上顿住。
雨还在下,不是倾盆,却绵密得像是从时间裂缝里漏出来的——一滴接一滴,砸在玻璃窗上,又缓缓滑落,把台灯投在纸面的光晕揉成一片片游动的磷火。空气沉得能拧出水来,油墨、霉斑与井婆婆身上那股甜腻腐香交织着,在鼻腔深处结成蛛网。
他盯着副歌处那串标注着“高乙调·三叠泛音”的符号,喉结动了动——这是他用示波器逐帧拆解《津门葬女调》时发现的蹊跷处:音频波形在这个节点突然分裂成三条平行线,对应三个完全不同的音高,人类声带根本无法同时发出。可那声音确实存在,藏在数据的褶皱里,像一道不肯愈合的旧伤。
“那是她哭着弹的泛音……”
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不像是说出来的,更像是从地底顺着砖缝爬上来的一缕风。
沈夜没回头也知道是谁——井婆婆不知何时站在了书架旁,竹拐尖点在青砖地面上,发出细碎的“嗒嗒”声,每一声都精准落在心跳的间隙里。
老人蓝布围裙上的菊瓣早被雨水泡得发蔫,可那股甜腻的腐香却比白天更浓了些,混着潮湿的油墨味钻进鼻腔,仿佛她整个人就是一口行走的棺木,盛满了未焚尽的记忆。
“她说,只有井底能听见。”井婆婆摸索着走到桌前,枯枝般的手指掠过工尺谱上那个“不可能音高”,指甲刮过纸面,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当年阿阮被绑在井里唱这曲儿,琴弦崩断时崩进她喉咙,血沫子喷在谱子上,把‘泛’字染成了红的。”
沈夜的指节在桌沿轻轻叩了两下。
咔。咔。
两声轻响,像某种暗号。
他回想起下午在示波器中所见的波形巷道,以及巷道尽头那个标注着 1983 年的时间点,心中忽然豁然开朗 —— 所谓的 “不可能音高”,从来不是曲谱的谬误,而是活人本就没有资格听见完整版。那声音不属于阳间,它只在生死交界之处共振,在溺亡者的耳膜上刻录痕迹,在将死未死之人的颅骨中低回回荡。
他拉开抽屉,金属滑轨发出 “吱呀” 轻响,宛若有人在梦中低低呻吟。抽屉里,潜水呼吸器的硅胶面罩泛着冷冽的光,防水麦克风用细麻绳整齐捆着;旁边静静躺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残响芯片,表面的幽蓝纹路如同凝固的闪电。
这枚芯片是上回被跳楼鬼撞碎肋骨时凝聚的 “坠落者”,储存着自由落体时风割过耳膜的震颤频率 —— 那是一种独属于死亡俯冲的旋律。“我要听真声。” 他将装备一件件摆到桌上,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今晚吃什么宵夜,可眼底跳动的幽蓝残响,却像一头蛰伏的猛兽,正等待着撕裂现实的契机。
就在这时,苏清影的手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她不知何时从里屋走了出来,月白棉麻裙的下摆还沾着墨点,指腹压在他脉搏上,凉得惊人:“你不能死。”她的声音发颤,尾音却绷得极紧,像根快断的琴弦,“陈默说三十年前导播室的人割喉,我昨晚在古籍里查到更早的记录——同治年间有个戏班下井寻曲,七个大男人上去时全疯了,其中一个用头撞墙,边撞边喊‘她要唱完’。”
沈夜低头看她紧扣的手指。
她的指甲因为长期翻古籍有些泛白,此刻却在他腕骨上掐出淡红的月牙印。
他伸手覆住她手背,能感觉到那点温度正顺着皮肤往他血管里钻:“放心,我只是去井里录个样音。”他笑了笑,指腹蹭过她手背上的墨渍,“大不了多死几次——反正残响又不会嫌我麻烦。”
苏清影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
她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幽蓝残响光,突然想起今早他蹲在井边撬水泥时的模样:雨丝打在他后颈,把碎发黏成一绺绺的,可他的脊背直得像根标枪,好像那些爬满井壁的指甲痕,那些被暴雨泡烂的白菊,都不过是剧本杀店里某张需要推理的线索卡。
可她知道,那不是游戏。
那是献祭的路径。
“十点整。”沈夜抽回手,把潜水镜扣在脸上试了试松紧,“陈默在屏蔽室备了应急信号弹,苏老师要是担心……”他突然伸手揉乱她额前的碎发,“就给我煮碗热粥。等我上来,要加双份红糖的。”
深夜的拆迁区像座被啃空的骨头。
沈夜踩着湿滑的碎砖走到井边时,雨已经小了些,但空气更重了,压得人胸口发闷。
井口的水泥封盖被他用撬棍砸出个窟窿,冷白的月光漏进去,在井壁上投下硬币大小的光斑,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他把绳索在腰间绕了三圈,防水麦克风别在衣领,残响芯片贴在耳后——那是“锈肺”的灰烬,上回溺死时凝聚的,能让他在水下多憋两分钟。
芯片贴上皮肤的瞬间,耳后一阵刺痒,仿佛有细小的虫在皮下爬行。
“咚。”
绳索绷紧的瞬间,他听见井底传来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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